沈笛把手機遞過去，那是一份夏令營的宣傳報名冊內容——
“創客營主題……古法藍染、節氣廚房、昆蟲旅館、廢布再生……哥哥，這些都好有意思啊，真的會有老師來教這些嗎？“
沈笛點點頭，“不止有教，還都是很好的老師，時間一到兩周，不影響你寫暑假作業和學以致用，哥哥覺得你學了這些，再來勤工儉學會更有效率和收獲。”
手作產品的定價，遠遠高于普通的體力勞動，而且增加知識積累並有趣味性。
小葡萄興奮點頭，但隨即又擔憂︰“這個是不是很貴？”
夏令營的概念，剛從白河鎮來到城市的小姑娘也並不很熟悉，但光是這種一听就很有意義的假期，還有宣傳冊的各種內容和老師，想想就不便宜。
也許她學成之後，一個假期的收獲都頂不上報名費。
“不用糾結這個，在有大人的時候，小孩子只要認認真真做好自己喜歡的事情就好，其他的，還沒到你該考慮的年紀。”
沈笛遞給她一根冰棒，又拿了一瓶常溫的礦泉水，付賬。
又指著資料上的一些內容給她解釋。
該準備什麼、要如何將這半個月的時間過充實、學成回來之後怎麼學以致用……三言兩語就將小姑娘的注意力轉移到即將到來的旅程上。
沈院長年齡大了，剛才就在一中門崗坐著休息，和老熟人聊天順便等著他們。
以前沈笛上學的時候，她來開過不少次家長會。
沈笛把礦泉水擰開蓋子遞過去，讓她潤潤喉嚨。
和門衛大叔打過招呼，正想告別，送一老一小回孤兒院，就听見背後傳來一道有些遲疑的聲音——
“……沈笛？”
轉身看見人，剛才還柔和帶笑的眉眼，迅速沉了下來。
不止那人光憑一個側臉就認出了沈笛，他也認出了這個曾經給他深刻記憶的兒時同伴。
沈青。
怪不得院長媽媽剛才走到一中門口就說累了，坐下不跟他們一起繼續散步，等他和小葡萄回來後，又立刻要走，原來是知道這個人在這兒。
臂彎夾著書，臉上戴著一副無框眼鏡，又出現在校門里。
看樣子，居然是這所學校的老師。
“齊老師，下課了啊。”門衛大叔的招呼聲確認了沈笛的猜測。
真沒想到，這種人也能當老師。
早就被領養的他已經改了新名字，但那張臉，卻和記憶里相差不大。
沈笛點點頭，態度顯而易見的冷淡。
但想聊的人顯然不願意放棄這個久違的機會，“那個，你……有時間聊聊嗎，以前的事……想和你道個歉。”
盡管覺得這個理由十分不走心，但看著院長媽媽擔心的眼神和小葡萄陌生卻警惕的態度，沈笛還是軟下聲音，對兩人說︰“你們先回去吧，我等下剛好有事情要去辦，明天再去看你們。”
理由是真的，他確實有事要辦，沈青才是意外。
或許是沈笛的態度給了她們安心，一老一少幾步一回頭的走了。
“去門口奶茶店吧，記得你以前很喜歡喝他們家的茉莉花茶，還是那個味道沒怎麼變。”
沈青態度熟稔，就像他們之間的關系隔了這麼多年，記憶里是摯友來著。
“茉莉花茶是兼職的免費福利，談不上喜歡。”
“……”
話題終結者並不尷尬，轉頭先一步進去了。
暑假期間，盡管還有初三和高三的學生在上課，但周邊商業體也陷入了一年中的淡季。
兩個成年男人坐在裝飾清新的奶茶店里，也不顯得那麼格格不入。
見沈笛不說話，沈青只能先開口。
“在電視上看見你的時候還沒敢認，這麼多年，變化真大，要不是看著你和沈院長她們走在一起，真不敢相信……”
“如果只是說這個，我就先走了。”
沈青臉色一僵，曾經的高低俯瞰視角真的轉換，他提前做的心理建設也不大撐得住了。
“對不起……當年的事情，真的很抱歉。”
他眼鏡下的雙眼似乎有水光閃動，讓那道歉都顯得誠懇，簡直是教科書級別。
沈笛語氣很淡，但話卻讓沈青剛才的道歉變得虛浮——
“廁所里的髒水倒在身上其實挺冷的，錘在身上的拳頭也挺疼，被撕掉的卷子和踩斷的鉛筆還要重新花錢買……回想起來，你的豐功偉績實在有些多，不知道這句道歉是對哪件事？”
沈笛心里出乎自己意料的冷靜，像在說別人的事。
也想知道，這個人的目的。
一個曾經的霸凌者，居然這麼低聲下氣的面對曾經傷害過的人，總有些讓他不得不“醒悟”的緣故，要說忽然良心發現，真是有點扯。
沈青雙手攥到發白，卻還是泄露出一絲難堪︰“所……所有的事，如果你還恨我，可以狠狠打我一頓，我絕不還手。”
沈笛抬了抬眼皮，對他這個建議實在沒什麼興趣。
曾經的小男孩都會在被欺負之後，努力鍛煉體能，抽冷子用各種方法報復回去……雖然會被欺負的更狠，但誰真正挨揍的多，還真是不好說。
只是沈青未必知道，自己那些被不同人暴打的日子，始作俑者是誰罷了。
“……有人來學校問起你以前的事情，同學、老師、傳達室的大爺……但凡見過你的，都有被問到過。”
沈笛眉梢挑了挑，下意識知道，那些是期望挖到他更多料的狗仔娛記。
之前覺得自己的影響範圍沒有到這里，還是有點偏差的。
進桐觀後出門一直帶著沒摘的口罩，看來是正確的舉措，至少這時候還沒有被認出來。
“學校正在評職稱……我現在有老婆孩子要養，女兒剛五歲，她媽媽身體不好沒法上班，我不能失去這份工作，求你……”
原來再惡的人也會生出軟肋。
一個會在童年時期霸凌大明星的老師，怎麼看都不會是優秀教師的候選人，甚至可能被踢出這個神聖的教職隊伍，狗仔對情報的挖掘能力，就算不在娛樂圈，他也有耳聞。
但如果有蛛絲馬跡被傳出，正主的一句話，比任何解釋都好用。
賣慘這種事，似乎真能無師自通。
但沈笛沒有給出正面回答，禮貌地喝了一口面前“他最喜歡的茉莉花茶”。
放下杯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