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把妾室生的一並算上,甦元禮足有十六個孫女兒。
老大甦皓,正妻凶悍,並未納妾,一子二女。
老二甦 ,正妻凶悍,並未納妾,三子一女。
老三甦珂,正妻柔弱,八房小妾,五子十二女。
老四甦珙,正妻早死,沒有續弦,沒有納妾,帶回一個私生女。
孫女,真不缺!
甦元禮是個老鄉貢,有著豐富的晚年生活,尤喜參加文會,寫上幾首酸詩。這類屬于老年文會,往往以致仕官員為首,士紳耆老樂于附庸風雅。他們不怎麼喝花酒,就算招來名妓彈唱,也是正兒八經听曲——有心無力啊!
多數時候,竹杖芒鞋,悠游山林,吟詩作詞。
又或者呼朋引伴,釣魚、吃酒、喝茶、听戲、打牌,安享晚年,好不自在。
別以為這群老家伙,似乎沒什麼存在感!
歷任知縣,若想留名鄉賢祠,必須獲得他們的認可。
民間糾紛,一般不會選擇報官,也是請他們來調解裁判。
若出現盜賊,或遇到天災,知縣想要籌集錢糧,也是請他們來號召募捐。節度使奔走地方,听取所謂民間輿論,往往是跟這些老家伙交流。
鄉紳,鄉願!
想混這個圈子,第一要有名望,第二再論錢財。
名聲,臉面,是甦元禮的命根,是他的人生價值所在,遠比一個嫡親孫女更為重要!
去年,黃巢義軍攻破縣城,知縣麻溜地提前跑了。
甦如蘭的未婚夫比較傻,被城中大族一陣忽悠,站出來募集鄉勇守城。只一炷香功夫,就有奸細開門獻城,這貨嚇得轉身就跑,起義軍追來給一刀砍了。連家都被抄了。
事後,朝廷認定其殉城就義,命令地方政府旌表褒獎。
老家伙們聚會之時,有人贊嘆說︰“子美兄,你真有個好孫婿,死戰不退,舍身報國,陛下已賜了節義牌坊!”
說者無心,听者有意。
甦元禮總覺刺耳,回到家中輾轉反側,咋看咋覺得孫女礙眼。
孫婿可是殉國烈士,皇帝欽賜節義牌坊。可孫女卻好端端活著,若不以死殉夫,如何說得過去?怕是從今往後,他要被人一直恥笑,在眾多鄉紳面前抬不起頭!
這半年來,甦元禮多番試探,孫女卻一直裝听不懂。
直到今日,甦元禮干脆把話說開,把話說得毫無余地,抬出家族祖宗,逼迫孫女自殺。
……
門外,一個家奴來回踱步,滿心焦急卻又不敢進去打擾。左等右等,甦元禮總算寫完一副字,擦手說道︰“老五,那邊怎還沒有回訊?”
被喚作老五的家奴,連忙走去說︰“老爺,景行苑那邊,咱們進不去啊。”
“進不去?”
甦元禮沒听明白,說道︰“只讓你派人打听消息,若是如蘭真殉夫了,便幫著處理一番後事。若是如蘭不听話,還是不肯殉夫,你們回來便是了。進不去又是幾個意思?”
老五苦著臉解釋︰“老爺,我前後派去兩撥人。第一撥確實听說孫小姐自盡,就趕著進去處理,沒成想竟被抓去關在柴房。我又派出第二撥,想把人領回來問明情況,誰知進了忠勤院便音訊全無。”
“音訊全無?”甦元禮還是不明白。老五繼續解釋道︰“如今景行苑那邊,不論是內院還是外院,正門側門全被堵死了,死活不讓任何人進出。里面究竟是什麼情形,完全搞不清楚啊。”
“你讓景行苑趕緊放人!”甦元禮生氣道。
“他們不放,說要等少夫人回來,”老五委屈道,“那是大少爺的院子,總不能真讓人明火執仗的去破門。”
甦元禮道︰“就說是老夫的命令,讓他們立即放人!”
“說了,不管用,”老五趁機上眼藥,“大少爺那院子,是越來越跋扈,平時都不把咱拱北苑放在眼里。”
甦元禮大怒,拍桌子吼道︰“反了天了,你親自帶人過去,不開門就直接撞開!”
老五領到“聖旨”,立即召集家奴,風風火火殺向景行苑。
“快快開門放人,否則就不客氣了!”
此時已近天黑,老五打著火把大吼,頗有一言不合就點燃房子的架勢。
“接著!”
里面不知何人回應,突然扔出一件物什。
老五讓手下撿起來,卻是一個荷包,荷包里還裝著東西。
“打開看看。”老五吩咐。
手下打開荷包,用火把一照,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驚叫道︰“是四根手指頭!”
老五也嚇得臉色煞白,指著里邊喊︰“你……你們竟敢殺人?”
無人回答。
老五也已經一把年紀了,可經不起這種恐嚇。他吩咐手下說︰“你們在此守著,我去請示老爺!”
這貨一路狂奔,奔跑疾呼︰“老爺,老爺,出人命了!”
甦元禮正準備吃飯,皺眉道︰“慌什麼?有話好好說。”
老五拿出幾根斷指︰“老爺,景行苑非但不開門,還扔出來幾根手指。”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老太太放下筷子,連聲念誦著佛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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甦元禮整個人都傻了,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他只想逼著孫女自殺,並派人過去打探消息。
若真自殺了,立即安排後事,火速聯系知縣旌表立牌坊。
若沒自殺,那也毫無辦法,總不能派人把孫女打死吧?
就這麼簡單一回事兒,現在搞得全亂套了。派兩撥家奴過去,都被景行苑給扣押,而且堵死大門隔絕內外。
現在更離譜,居然扔出來幾根手指。
這種事情,甦元禮不可能親自出面,可他若不親自出面,底下的家奴又毫無辦法。
甦元禮左右為難,突然望著妻子︰“要不,你去走一趟?”
老太太撥弄念珠站起,飯也不吃了,徑直前往佛堂,只扔下一句話︰“你造的孽,你自己收拾,莫要打擾我念佛。”
甦元禮原地愣了半天,突然掀翻飯桌︰“反了,都反了!”
“老爺,這……”老五不知該說什麼。甦元禮強行壓住怒火︰“你去,就說今日是個誤會,趕緊把人給老夫領回來。我院里的一堆奴僕,若被長房那邊扣一夜,傳出去像什麼話啊,穎上甦氏必將淪為滑稽笑柄!”
老五連忙又往景行苑跑,這事超出他的理解範圍,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解決。
兒子的奴僕,把老子的奴僕扣下,整個穎上就沒出過這種事兒!
氣喘吁吁跑到大門外,老五喊道︰“今日是個誤會,快快把人給放了。”
李佑在里頭回答說︰“今日惡奴擅闖景行苑,不知有何陰謀,我等無權放人,須等少夫人回來處置!”
“你究竟是何人?”老五質問道。
李佑回答說︰“吾乃大少爺忠僕。”
老五只能喊道︰“老爺說了,快快放人,今日之事既往不咎。”
李佑驚訝道︰“難道這些惡奴,擅闖內院閨房,竟是老太爺派來的?”
“自然不是!”老五哪敢承認。
李佑怒斥道︰“既不是老太爺派來的,老太爺又怎會說既往不咎?大膽刁奴,居心叵測,竟敢假傳老太爺命令,究竟想置老太爺于何地?你姓誰名誰,還不快快報上名來!”
“我……你……”老五氣得想吐血。
李佑譏諷道︰“是不是被我拆穿真面目,已經啞口無言了?”
“你……我……氣煞我也!”老五瘋狂跺腳,無端背鍋,氣血上沖,幾欲暈倒。
就在此時,鄭氏回來了。
不理眼前狀況,鄭氏慢悠悠走來,臉上沒有絲毫慍怒。她行至院門前,柔聲說道︰“我回來了,開門吧。”
“咿呀!”
沉重的院門立即打開,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鄭氏說道︰“戶樞老朽,該上油了,這聲音刺耳得很。”
李佑持刀抱拳︰“夫人,今日有惡奴擅闖景行苑,已被我悉數拿下關在柴房。”
丫鬟冬福突然上前,在鄭氏耳邊低語,將事情經過原原本本復述一遍。
鄭氏微笑嘉許︰“佑哥兒,你很好。”
李佑回答︰“分內之事。”
鄭氏又對其他家僕說︰“你們也很好。”
眾家僕皆大喜,賞錢肯定少不了的。老五上前說道︰“少夫人……”
“莫急,”鄭氏立即打斷,“此間事情,我還沒有理清,一樁一樁的慢慢來。”
老五欲言又止,終究沒有說話。
鄭氏突然呵斥︰“來人,將那吃里扒外的刁奴拖出來!”
誰吃里扒外?
當然是柳夫人!
就算不是,也必須是,因為她是老太太的人,今天必須收拾一個,給老太爺、老太太那邊看。
柳夫人被拖到院中,驚恐大呼︰“夫人饒命,冤枉啊!”
甦爽亦是大驚,連忙跪下磕頭︰“夫人,你饒了我娘吧,我娘沒有勾結外人。”
甦如鶴有些心軟,說道︰“娘……”
“閉嘴!”鄭氏呵斥一聲,下令道︰“狠狠的打,打死打殘無算!”
“啊……夫人饒命!”
柳夫人發出淒厲的慘叫聲,或許是疼得失去理智,最後竟然喊道︰“少夫人,我可是老夫人的人,你不能這樣打死我!”
“打死,給我打死!”鄭氏愈發憤怒。
眼見柳夫人被打得皮開肉綻,李佑上前提醒︰“夫人,好歹要給少爺留些情面。”
這話里的少爺,既指甦皓,又指甦如鶴。
只因柳夫人的丈夫,是跟甦皓一起長大的書童。而柳夫人的兒子,又是跟甦如鶴一起長大的書童。
鄭氏發泄一通怒火,听得李佑求情,抬手說︰“停下。”
柳夫人已經快昏死過去。
鄭氏問道︰“你可知罪?”
“知罪,知罪。”柳夫人有氣無力道。
鄭氏又問︰“你是誰的人?”
柳夫人哭泣著回答︰“我生是少夫人的人,死是少夫人的鬼。”
鄭氏冷笑︰“送去治傷。克扣院中奴僕的月錢,半個月內你自己補上,否則我就將你發賣出去!至于你貪墨的銀錢,我就不予追究了……柳夫人!”
“補上,補上,一定補上,”柳夫人驚恐痛哭道,“多謝夫人開恩,多謝夫人開恩。奴婢不是什麼柳夫人,奴婢就是一個賤婢,不敢再稱什麼夫人。不敢稱夫人了,我就是一個賤婢,奴婢是一個賤婢。是賤婢,真是賤婢……”
鄭氏懶得再理會她,吩咐道︰“柴房里的惡奴,都帶出來,我親自送回拱北苑!”
一共十九個家奴,被五花大綁著,從柴房里全部押出。
鄭氏對那些家奴說︰“走吧,隨我去見老太爺。”
令眾人散去,鄭氏只帶一個丫鬟,就邁步前往甦元禮的拱北苑。
她站在院中喊道︰“兒媳來給公公請安,今有一些惡奴,擅闖兒媳的內院。之前並不知是公公的人,如今已審問清楚,兒媳不敢擅作主張,便帶來交給公公發落。”
里屋傳來甦元禮的聲音︰“這些惡奴,我自會處置。天色已晚,你且回去吧。”
“兒媳告退!”鄭氏行禮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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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屋傳來一聲悶響,卻是老太爺在砸東西。
整個人,紅如溫,破如防,暴跳如雷,鳥語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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