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現在!
許平升沉重的呼吸化作白霧,那顆從汽修廠里拖出來的沉重電瓶,此刻仿佛是他身體延伸出的一部分,他抱著它,如一頭蟄伏到極限的黑豹,從牆角的絕對陰影中轟然爆射而出!
目標——公交車那扇緊閉的、象征著一線生機的車門!
然而,那幸存者骨子里求生的欲望,終究是碾碎了對死亡的恐懼!
他沒有遵從命令停在原地,那被噪音引走的怪物就是他眼中唯一的活路,他像一頭嗅到血腥味的鬣狗,連滾帶爬地跟在許平升身後,一同沖向那片鋼鐵的庇護所!
兩個奔跑的人類,在寂靜的街道上掀起的動靜,遠比一串翻滾的鐵桶更加鮮活,更加充滿挑釁!
嗡——!!!
巨獸被徹底激怒了!
那數千枚鏡片構成的巨大復眼,放棄了對廢棄建築的鎖定,如同掀起一陣死亡的漣漪,猛然轉動,將兩道冰冷、殘虐的死亡射線,死死釘在了許平升和那幸存者的身上!
龐大的身軀隨之轉向,掀起的狂風帶著一股腐爛的腥臭,撲面而來!
死亡的陰影,以前所未有的恐怖速度膨脹、籠罩!
與公交車門之間那短短十幾米的距離,在這一刻,被無形的恐懼拉伸成了永遠無法跨越的深淵!
“啊……啊……”
那個幸存的馬仔徹底崩潰了,喉嚨里發出意義不明的 聲,雙腿像是被抽走了骨頭,驟然一軟,整個人如同爛泥般向地面癱倒。
零點一秒!
許平升的大腦在這一瞬間運轉到了極限,腎上腺素帶來的時間延滯感中,一個冰冷、殘酷、卻又無比理性的念頭,如毒蛇般從靈魂深處探出頭顱︰
把他推出去!
用他的血肉,用他的慘嚎,為自己爭取那至關重要的兩秒鐘!
這個念頭是如此的誘人,如此的正確!
他甚至已經下意識地做出了側身的動作,手臂的肌肉已經繃緊,只需要輕輕一推……
“我知道!我知道林峰那個混蛋為什麼非要找這輛破車!”
就在許平升即將化身惡魔的剎那,那癱倒的馬仔在極致的絕望中,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嘶吼出聲,那聲音扭曲而尖利,仿佛要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車里有東西!是光頭哥讓他來找的!不是為了躲怪物!是……是貨!是那批貨!”
許平升探出的手臂,在距離馬仔後背不到一公分的地方,猛然僵住!
貨?
這個詞如同一道驚雷,在他沸騰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這輛該死的、被怪物盤踞的末日公交車上,除了死亡和絕望,還有什麼東西,值得光頭男那種梟雄和林峰這種亡命徒,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找到?
這個信息,瞬間顛覆了那幸存者的價值!
他不再是一個可以隨意拋棄的累贅、一個拖延時間的誘餌!
他是一把鑰匙!一把解開所有謎團的、活生生的鑰匙!
許平升心中那頭即將破籠而出的、名為“狠厲”的野獸,被名為“理智”的鎖鏈死死拽住!
林峰那張因他而死的臉,與王胖子在車窗後絕望的臉,再一次重疊!
他做出了一個讓那馬仔都無法相信的、顛覆了末日生存法則的決定!
他沒有推開他!
反而是一把揪住那馬仔的衣領,手臂青筋暴起,用一種近乎粗暴的力量,將他整個人狠狠地朝著公交車門的方向,甩了出去!
“滾過去,開門!”
一聲低吼,許平升自己則猛然擰身,獨自一人,直面那頭已經沖至近前、龐大身軀幾乎遮蔽了所有光線的恐怖巨獸!
他將一直死死護在懷里的信號槍,在此刻猛地掏出!
那是他從汽修廠的角落里翻出來的,唯一一件具備遠程攻擊性的“武器”!
“畜生!看這里!”
許平升雙目赤紅,發出一聲賭上性命的咆哮,對著巨獸那無數只閃爍著幽光的復眼中,最中心、最亮的那一顆,悍然扣動了扳機!
“咻——砰!”
一顆刺眼的紅色信號彈,拖著一道絢爛卻致命的尾焰,如同一顆逆空而上的流星,精準無比地、深深地射入了巨獸的眼眶集合體之中!
“嘶——吼——!!!”
一道足以撕裂耳膜、震動靈魂的痛苦嘶鳴,驟然炸響!
高溫的信號彈在它的視覺神經中樞內爆開,炸裂的火花與灼熱的磷粉,瘋狂燒灼著它最脆弱的組織,劇痛讓它陷入了短暫的、毀滅性的瘋狂與混亂!
就是現在!
許平升抓住這用命換來的黃金兩秒,一個地滾翻,轉身撲向那扇剛剛被馬仔用盡吃奶力氣拉開的公交車門縫。
兩人連滾帶爬地沖進車內!
許平升反手抓住冰冷的門把,在將車門“ 當”一聲關死的瞬間,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
那頭巨獸在短暫的吃痛後,暴怒已經攀升到了頂點!
那顆被信號彈貫穿引爆的復眼集合體,此刻已然化作一個焦黑、可怖的深洞。
其中汩汩流淌著宛如沸騰岩漿般粘稠的熒綠膿液,散發出令人作嘔的焦臭。
幸存的數千只復眼,像是被點燃的猩紅炭火,將那焚燒靈魂的暴怒與刻骨銘心的殺意,凝聚成一道實質化的詛咒,死死烙印在這輛脆弱的鋼鐵囚籠之上!
然而,那足以震碎玻璃的咆哮,卻仿佛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隔絕。
車門關死的瞬間,世界陡然安靜。
許平升背靠著冰冷的車門,劇烈地喘息,肺部像是被火焰灼燒過,每一口空氣都帶著血腥味。
劫後余生的虛脫感如同潮水般涌來,幾乎要將他的骨頭抽空。
他剛要轉頭,一句“胖子,我們……”還未出口,喉嚨卻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
許平升的視線猛然越過那癱軟在地的馬仔,投向車廂深處。
他眼底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被一盆來自九幽地獄的冰水,瞬間澆滅!
瞳孔,在零點零一秒內,收縮成最驚駭、最冷酷的針尖!
車廂盡頭,那扇布滿蛛網裂紋的後窗下,一幅讓他渾身血液都為之凍結的畫面,正無聲上演!
王胖子那超過兩百斤的肥碩身軀,此刻竟被一只慘白、枯瘦、毫無血色的鬼手,單手掐住脖頸,如同一件破爛的玩偶,被輕而易舉地高高舉起!
“呃…… ……”
王胖子的臉漲成了駭人的醬紫色,雙眼暴凸,布滿血絲,雙腳在離地半尺的空中,無力而絕望地亂蹬,喉嚨里擠出瀕死的、漏氣般悲鳴!
他肥胖的手指死死摳抓著那只鬼手的手腕,卻連讓它顫動分毫都做不到!
那只鬼手,赫然長著六根手指!
一根多出來的、扭曲的小指,如同一條惡毒的毒蛇,以一種違背骨骼構造的角度,死死嵌進王胖子的喉骨!
鬼手的主人,不知何時已從破碎的後車窗悄然潛入。
它瘦骨嶙峋,全身皮膚呈現出一種久不見天日的灰白,仿佛一具風干的尸骸。
它那雙空洞、毫無情感波動的眼眸,宛如兩顆漆黑的玻璃珠,冷漠地越過王胖子痛苦抽搐的頭頂,注視著剛剛闖入車內的兩個“新獵物”。
那眼神里沒有憤怒,沒有喜悅,只有一種看待死物的、絕對的冰冷。
仿佛在它眼中,許平升和那馬仔,與車窗外那頭暴怒的巨獸,沒有任何區別。
都是……食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