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樂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眼神里充滿了哀求與期盼,死死望向許平升藏在陰影里的側臉。
許平升的臉龐隱匿于黑暗,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任何表情。
他的大腦,卻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
對方是怎麼發現這里的?他們到底有多少人?攜帶了什麼武器?
那半瓶抗生素,究竟是救命的良藥,還是引誘羔羊開門的血腥誘餌?
無數個致命的問題,在他腦中接連炸開,每一個都關乎所有人的生死。
“媽的,別跟老子裝死了!我知道你們就在里面!”
外面的聲音突然變得暴躁而不耐煩,那層虛弱的偽裝被瞬間撕得粉碎。
“老子看到你們扔進便利店的熒光棒了!那綠光,幾百米外都看得清清楚楚!”
這句話,讓許平升的心髒猛地一沉,如墜冰窟。
是那個被他扔進便利店探路的化學熒光棒。
那幽綠色的光,在黑暗中如同燈塔,既為他們照亮了潛在的危險,也將他們的位置徹底暴露給了荒野上所有的窺伺者。
“再不開門,老子一把火把這鬼地方給點了!大家同歸于盡,誰他媽也別想活!”
外面的聲音變得歇斯底里,帶著一種色厲內荏的瘋狂與決絕。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趙樂的臉瞬間白了,這里如果真的被點燃,他們就是甕中之鱉。
“許哥……”趙樂的聲音都在發顫。
許平升抬起一只手,制止了他。
他深吸一口氣,終于開口了。他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沉穩,透過縫隙傳了出去。
“你們有多少人?”
外面的人似乎沒想到里面會回應,愣了一下,才惡狠狠地說道︰“你管我們多少人?開門!”
“你們點火,我們死,你們也拿不到任何東西,還要在這荒郊野外,面對隨時可能被火光吸引來的東西。”
許平升的語氣平靜頓了頓,聲音陡然轉冷,“或者,你們可以賭一下,是你們先找到汽油點著火,還是我的子彈先穿過這道門,打爆你的腦袋。”
這番話軟中帶硬,瞬間就鎮住了外面的叫囂。
外面陷入了沉默。顯然,他們也在權衡。
過了足足半分鐘,那個沙啞的聲音才再次響起,這次,語氣里的狠戾少了幾分,多了一絲談判的意味。
“……三個人。我們只有三個人。”
“武器呢?”許平升追問。
“……一把手槍,沒幾發子彈了。還有兩把刀。”對方的回答听起來很不情願。
“把抗生素從門縫里扔進來。我看到了藥,就讓你們一個人進來。記住,只能一個。”許平升提出了他的條件。
“你他媽當老子是傻子?”外面的人立刻罵道,“藥給你們了,你們不認賬怎麼辦?老子要進去,當面交易!”
“那就沒得談了。”許平升的聲音冷硬如鐵,“你們繼續在外面吹風,我們繼續在里面待著。看看誰先耗不住。”
說完,他不再言語,整個車間再次陷入死寂。
這是一種心理上的博弈。許平升賭對方比他們更絕望,更需要這個庇護所。寒冷的夜晚,一個重傷員,稀少的彈藥,這些都是對方的軟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是對雙方意志力的煎熬。
終于,外面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行!老子信你一次!”那個沙啞的聲音咬牙切齒地說道,“你他媽要是敢耍花樣,我就是變成鬼,也得拉你們墊背!”
片刻後,一個很小的,用布包著的東西,從他們堵門的重物下方一個狹窄的縫隙里,被用力地推了進來。
許平升眼疾手快,一個箭步上前,將那個小布包撿了起來。
她飛快地打開,里面是一個小小的棕色玻璃瓶,瓶身上貼著一張磨損嚴重的標簽。借著熒光棒微弱的光,辨認著上面的字跡。
“是……青霉素!是真的!”
許平升沒有放松警惕。
“讓他們一個人進來,不準帶武器。”他低聲對趙樂吩咐道,“你拿好撬棍,守在另一邊。”
分工明確,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許平升對著外面喊道︰“藥收到了。你們的人,把武器扔在外面,一個人,慢慢走進來。敢有任何小動作,我就開槍。”
外面傳來一陣金屬扔在地上的聲音。
然後,許平升和趙樂合力,極其緩慢地,將堵在通道口的一塊沉重的引擎蓋挪開了一條僅供一人通過的縫隙。
一個瘦高的身影,在慘白的光下拉長,出現在了通道口。
那人舉著雙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他看起來三十歲左右,臉上滿是污垢,眼窩深陷,嘴唇干裂,一雙眼楮卻像鷹一樣,警惕地打量著車間里的每一個人。他身上穿著一件破爛的皮夾克,整個人透著一股亡命之徒的狠勁。
當他看到許平升手里那把黑洞洞的步槍時,瞳孔明顯收縮了一下。
當他的目光掃過全副武裝、嚴陣以待的四個人,以及那個雖然狹窄但明顯是精心構築的防御工事時,臉上的狠戾,漸漸被一種凝重所取代。
他顯然沒想到,這個“罐頭”里的肉,這麼扎手。
許平升的槍口始終沒有離開這個不速之客的胸口。
“其他人在哪兒?”許平升的槍口始終沒有離開這個不速之客的胸口。
“就在外面。”瘦高個男人說道,“現在,可以讓我們都進去了吧?”
“可以。”許平升點了點頭,但槍口依然沒動,“但是,你們不能待在這里。”
“你說什麼?”瘦高個男人眼楮一瞪,“我們用救命的藥換一個躲一晚上的地方,你他媽現在想反悔?”
“我沒反悔。”許平升的語氣不容置疑,“便利店,歸你們。但是不許靠近地溝。今晚我們互不打擾。天亮之後,你們必須離開。”
這是一個很聰明的安排。
兩個相對獨立的空間。讓他們待在便利店,既能把他們留在視線範圍內,又能保持一個安全的物理距離。如果對方有什麼異動,許平升他們可以憑借地溝的優勢,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瘦高個男人愣住了。他死死地盯著許平升,似乎想從他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看出點什麼。
他看到了冷靜,看到了決絕,看到了一種不容挑戰的掌控力。
他突然笑了,那笑容有些自嘲,也有些無奈。
“媽的,算你狠。”他罵了一句,算是默認了這個安排。
他知道,自己從一開始就判斷錯了。
對方不是被困在籠子里的肥羊,而是一頭盤踞在洞穴里的惡狼。
他們有四個人,狀態比他們好,有更好的武器,有更有利的地形。
“我叫蠍子。”瘦高個男人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蠍子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中。
許平升和趙樂立刻重新將通道堵死,這一次,他們甚至搬來了更多的重物,將縫隙堵得更加嚴實。
危機暫時解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