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震耳欲聾的巨響,將整座山崖都炸得劇烈搖晃。
爆炸產生的熾白熱浪,如同一只看不見的巨手,狠狠拍在了重卡的屁股上。
這輛懸在生死邊緣的鋼鐵棺材,被這股蠻橫的推力,硬生生從懸崖邊推了回去!
四個輪胎重新接觸到堅實的路面,發出一陣刺耳的摩擦聲。
而那頭山岩母體,它腳下被王兵用生命炸出的巨大豁口,再也支撐不住那龐大的身軀。
在一陣陣岩石崩裂的哀嚎中,它巨大的身體失去平衡,朝著萬丈深淵轟然滑落!
車廂內,死里逃生的人,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
許平升赤紅的雙眼,死死盯著前方。
他一把將旁邊已經昏死過去的駕駛員從座位上拖開,粗暴地扔到後面。
自己則重重坐上了駕駛位。
他看都沒看那串失靈的鑰匙。
右手猛地抓住檔桿,直接掛上空擋!
左腳一松,手剎應聲而解!
“抓穩了!”
他用盡全身力氣,從喉嚨里擠出三個字。
在這條名為“鬼見愁”的奪命下坡路上,這輛瀕臨報廢的重卡,徹底化作一頭掙脫了枷鎖的鋼鐵野獸。
它不再依靠任何動力。
只憑著自身的重量和這該死的傾斜角度,開始了最瘋狂的俯沖!
風,從破碎的車窗瘋狂灌入,發出厲鬼般的呼嘯。
車身在劇烈顛簸中,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隨時都可能散架!
他們終于沖出了那片令人窒息的死亡濃霧。
也終于沖出了那段刻滿絕望的山路。
可這輛千瘡百孔的重卡,也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許平升下意識地抬眼,看了一眼右側的後視鏡。
只一眼。
他渾身的血液,幾乎都要凝固。
鏡中。
那片深淵的邊緣,一只由岩石和扭曲人臉構成的巨手,扒了上來!
緊接著,是那顆龐大而怨毒的頭顱!
它竟然……爬出來了!
在它的身後,無窮無盡的黑影,正從深淵和山林中涌出,匯聚成一股黑色的潮水,朝著他們瘋狂追來!
許平升的視線,猛地從後視鏡上移開。
落在了副駕駛座位上。
那張被孫劍軍的鮮血浸透的地圖,刺眼地攤開在那里。
地圖上,那條通往青峰山庇護所的路線,被鮮血描繪得觸目驚心。
近在咫尺。
只要再過一個山口,就能看到人類最後的家園。
可身後,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死亡浪潮。
將這股浪潮引過去?
那不叫回家。
那是拉著所有人,一起下地獄!
那一刻。
許平升臉上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悲傷,所有的憤怒,都在瞬間消失得一干二淨。
只剩下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到極點的決絕。
他沒有回頭。
只是默默地,從身邊拿起了一支步槍。
拉開槍栓,子彈上膛。
他抬起槍口,對準了那面映照出地獄景象的後視鏡。
“砰!”
槍聲,在狹窄的車廂內炸響。
後視鏡應聲碎裂,鏡面倒映出的黑色浪潮,瞬間被無數道裂痕切割得支離破碎。
身後追擊的鬼影,徹底從視野中消失了。
“我們身後,什麼都沒有。”
許平升沙啞地開口,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他猛地一扭方向盤。
沉重的車頭,在痛苦的呻吟中,強行偏離了那條通往青峰山庇護所的道路。
拐上了旁邊一條地圖上沒有標注的,通往未知荒野的岔路。
“回家……”
“取消了。”
槍聲的余韻,比重卡的哀鳴還要固執,遲遲不肯在許平升的耳蝸里散去。
那面被子彈轟碎的後視鏡,像一張蛛網,將過去與未來徹底割裂。鏡子的碎片里,再也映不出庇護所的輪廓,也看不見那追魂奪魄的黑色潮水。視野里只剩下前方,一條在地圖上不存在的,通往未知與死亡的岔路。
重卡仍在俯沖。
沒有了“鬼見愁”那要命的坡度,它的速度正在一點點減慢,但車身的顛簸卻愈發狂暴。每一次震動,都像是這頭鋼鐵巨獸在解體前的最後痙攣。車架發出“咯吱咯吱”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顛成一堆廢鐵。
“許哥,你……你瘋了?!”
一個帶著哭腔和憤怒的年輕聲音從後面傳來。是一個叫趙樂的中學生,他臉上還掛著濃霧中凝結的水汽和淚痕,一雙眼楮因為恐懼和不解而瞪得滾圓。
“青峰山!庇護所就在前面!拐個彎就到了!你為什麼要拐彎?!”
許平升沒有回頭,他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和這台瀕死的機器角力上。
方向盤在他手中沉重如山,每一次轉動,都要耗盡他全身的力氣。
車輪下的路況越來越糟,不再是柏油路,而是布滿了碎石和坑窪的野地。
“我問你話呢!”趙樂掙扎著想爬過來,卻被一個劇烈的顛簸狠狠摔回了車廂壁上。
“閉嘴。”許平升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冰冷,“想活命,就閉嘴。”
“你回頭看看。”聲音不大,卻有一種讓人安靜下來的力量。
趙樂一愣,下意識地想尋找後視鏡,卻只看到一個破碎的窟窿。他轉而趴到後面破損的車窗邊,努力向他們來時的方向望去。
雖然距離已經拉開,雖然有山巒阻隔,但他依舊能看到,那片他們剛剛逃離的天空,邊緣處仿佛被潑上了濃稠的墨汁。
那股令人心悸的黑暗,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著青峰山庇護所的方向蔓延。像一片正在吞噬天地的烏雲,帶著無聲的,卻足以讓靈魂凍結的恐怖。
趙樂張了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終于明白了許平升那句“那不叫回家,那是拉著所有人,一起下地獄”是什麼意思。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後背。
“我們……我們現在去哪兒?”他聲音發顫,沒了剛才的歇斯底里。
許平升依然沒有回答。
因為這輛重卡,已經給出了它的答案。
伴隨著一聲金屬扭曲到極致的刺耳尖嘯,車身猛地向下一沉!
緊接著,某種傳動結構徹底崩斷的巨響傳來,整輛車像是被卸掉了脊椎骨,癱軟著向前滑行了最後幾十米,最終在一片顛簸和震顫中,徹底停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