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知道吃!跟個饞貓似的!”
劉春燕伸手推了哥哥胳膊一把,眼亮得像揣了兩顆小星星,湊到劉清儒跟前仰著脖子問︰
“爸,那是不是還得掛紅燈籠、放二踢腳啊?全院人湊一塊兒守歲,
指定比咱自個兒家熱鬧十倍!到時候我跟雨水姑一塊兒掛燈籠唄?您看行不?”
劉愛國一把摟住弟弟劉慶國的脖子,脆生生地嚷嚷︰“姐,放炮仗那是我的活兒,
你別跟我搶!我放得比你穩當多了!”
劉慶國小腦袋晃得跟撥浪鼓似的,扒著哥哥的手附和︰
“對!二哥放炮仗,我跟著瞅著!出了事兒我立馬喊大哥!”
幾個孩子吵吵嚷嚷鬧成一團,屋里的大人們也跟著湊起了話茬。
陶小蝶拽了拽湊過來的秦淮茹,笑著打趣︰“我活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趕上這陣仗。
這麼多人一塊兒吃年夜飯,那跟吃席面估摸著也差不離了。
咱這城里的席面咋擺我是不清楚,要是在鄉下,雖說我沒正經上過席桌,
但我知道擺席的講究多了去了!”
“可不是嘛!”
秦淮茹抱著劉紅燕在板凳上坐定,手指頭輕輕摩挲著閨女的小辮子,打開了話匣子︰
“听村里老人講,在我們哪兒,擺席得提前三天搭棚子,棚子全用葦席扎,
四周圍上彩布,門口還得掛紅綢子。桌椅得按‘天地君親師’的順序擺,
長輩坐主桌上首,晚輩只能湊偏桌,半點兒不能亂。”
秦京茹也湊了過來,臉上帶著幾分懷念,掰著手指頭數︰“我老家擺席,
菜得湊夠八大碗四小盤,碗必須是粗瓷大海碗,裝得滿滿當當冒尖兒才叫實在。
頭一道菜準是炖整雞,圖個‘吉祥如意’,最後一道得是丸子湯,叫‘團團圓圓’。
上菜還得按規矩來,先涼後熱,先葷後素,錯了順序要被人笑話的。”
何雨水听得眼楮都亮了,插話說︰“原來鄉下擺席這麼多說道!
城里擺席好像沒這麼多講究,不過上次我去參加廠里的婚宴,是八菜一湯,
用的細瓷盤子,看著倒比粗瓷碗精致些。”
“精致歸精致,不如鄉下的實在!”
秦淮茹笑著擺了擺手,語氣里帶著幾分感慨︰“鄉下擺席,每碗菜都堆得冒尖兒,
肉雖不算多,但管夠吃!不像有些城里席面,淨是盤子大菜量少的樣子貨,
剛嘗出點兒味兒就見底了。”
她說著,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懷里閨女的衣角,眼神飄向院門口,
像是透過磚牆看到了十幾年前的家鄉,“我嫁過來之前,也就是四幾年那會兒,
咱村擺席還帶著老規矩的影子。那時候誰家擺席,得提前請村里的‘知客’,
知客得是懂禮數、能說會道的老人,專門負責安排座位、招呼客人。
要是辦壽宴,主桌得擺‘壽桃’,是用白面蒸的,上面點著紅點,
還得插著紙剪的壽字,看著就喜慶。”
她頓了頓,聲音放柔了些︰“那時候啥都缺,八大碗里有好幾碗是素的,
像涼拌菠菜、炒豆腐,只有婚喪嫁娶這樣的大事,才能湊夠四葷四素。
肉也金貴得很,扣肉里得摻著土豆、蘿卜,才能勻給更多人吃上。
喝酒更是稀罕事兒,一般只有男人們能抿上幾口,還用的小酒盅,
抿一口就得放下,誰都舍不得多喝。”
秦京茹听得入了神,等秦淮茹說完,才眨了眨眼開口︰“這些年村里擺席早不是那樣了。
前些年合作社辦起來之後,誰家擺席,合作社能幫忙借鐵鍋、借桌椅,省了不少事兒。
廚班子也比以前正規,掌勺的師傅大多在公社食堂干過,做的菜花樣也多了不少。”
她笑著拍了下手,“前年村里鄰居家娶媳婦擺席,八大碗里有了粉蒸肉、梅菜扣肉,
還有炸帶魚 —— 我是被叫過去幫忙的,這些菜我都嘗了嘗,那叫一個香!
上菜的時候,除了吆喝菜名,還會放一段鞭炮,雖不是啥大鞭炮,
就是那種小鞭, 啪啪的也夠熱鬧。”
秦淮茹接過話頭,補充道︰“四幾年那會兒,孩子們吃席只能跟在大人身後轉,
連上桌的份兒都沒有。有時候主人家心疼孩子,給發一塊糖,就得高興大半天。
而且那時候擺席沒有固定棚子,大多在院子里搭個簡易草棚,遇上雨天,
就得把桌子挪進屋里,擠得滿滿當當,轉個身都費勁。”
“那可不!” 秦京茹連連點頭,“這幾年早不一樣了,村里蓋了集體倉庫,
誰家擺席能借倉庫當場地,刮風下雨都不怕。孩子們也能上桌了,
不過得跟同齡的孩子湊一桌。席上還會有水果,像隻果、梨,雖說不多,
每人總能分一個。主人家還會準備瓜子、花生,讓客人們邊吃邊聊,自在得很。”
她倆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熱鬧,屋里的人也都湊了過來,連手里的活計都停了,
安安靜靜听著,時不時有人插一句︰“嘿,這鄉下的講究可真不少!”
“可不是嘛,比咱城里這席面有意思多嘍!”
易中海把棉襖領口又往上拽了拽,縮著脖子踩著院里凍得邦邦硬的石板路,
直奔何雨柱家。
穿堂而過的西北風跟小刀子似的刮著臉,他緊著步子,
嘴里還嘟囔著 “這天兒可真夠勁兒”。
“吱呀 ——” 一聲,他一把推開何家那扇掉了漆的木門,
一股淡淡的散裝白酒味立馬飄了過來,混著屋里微弱的煤煙味,
在冷颼颼的空氣里格外扎鼻子。
外間屋收拾得還算利落,靠牆擺著張泛舊的八仙桌,幾條板凳歪歪斜斜地撂著,
煤爐子上的水壺 “咕嘟咕嘟” 冒著熱氣,一旁地上放著的鐵鍋還蓋著蓋子,
看樣子中午的飯早就涼透了。
“柱子?在家嗎您吶?”
易中海朝著里間掛著的藍布門簾喊了一嗓子,
那門簾是用舊被面改的,邊緣都磨得起了毛邊子。
里間很快傳來一陣 的響動,接著就是何雨柱帶著點慵懶的回應︰
“在呢!一大爺?您進來吧您!”
易中海伸手掀開沉甸甸的門簾,一股帶著酒氣的暖意 “呼” 地撲了滿臉。
里間是打了隔斷的小空間,靠里牆搭著一鋪土炕,炕上鋪著磨得發亮的葦席,
何雨柱就盤腿坐在炕頭,背後墊著個卷起來的舊棉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