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子在地上跟長了刺似的不安扭動,後背蹭得滿是土坷垃,
可那股子從骨頭縫里冒出來的滾燙溫度,半分都沒降下去。
晨風吹過胡同,帶著點兒涼勁兒,他又猛地打了個寒顫,蜷得更緊了,
跟只受了驚的貓似的,恨不得把自個兒縮成個球抵御那股子冷意。
可高燒帶來的燥熱又跟火燒似的,逼得他忍不住想往外舒展,
整個人在冷熱里擰巴著,難受得直哼哼,那聲兒听著就揪心。
李大爺蹲在旁邊,看著心疼又沒轍,糙手在褲腿上蹭了蹭,湊到他耳邊壓低了聲兒勸︰
“許大茂!你小子再撐撐,馬上就有人來救你了!可別睡過去啊!
平日里你丫不挺能哏嗎?這會兒可得挺住嘍!”
他一邊說,一邊時不時抬眼往胡同口瞅,眼仁兒里滿是盼頭,
就盼著齊大媽能趕緊帶著人過來,好把這燒得迷迷糊糊的許大茂送回家去 ——
畢竟是一個胡同的街坊,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出事兒。
齊大媽這邊一路小跑,褲腳沾了不少晨露,貼在腿上涼颼颼的,
胸口還跟揣了只兔子似的劇烈起伏。
這會兒她剛喘著粗氣沖到 95 號院大門口,
就見薛小鳳和于麗各自拎著晃晃蕩蕩的空尿桶往回走,
桶沿兒還掛著點兒沒控干淨的水珠,顯然是剛從胡同口公廁倒完回來。
倆人慢悠悠晃著,桶提手在手里轉著圈兒,正閑聊著各自上班時的趣事兒。
“要說我們廠子那老王,結算時愣是把算盤珠子扒拉錯了,多給人算了五毛錢,
最後還得自個兒掏腰包補,你說逗不逗?” 薛小鳳笑著擺手,眼里滿是打趣。
“小鳳!于麗!趕緊著!別聊了!”
齊大媽急得聲音都發顫,幾步沖上前攔在倆人面前,手還不住地拍著大腿,
“我跟李大爺在胡同西口門墩那兒,瞅見你們院許大茂了!人癱在那兒動都不動彈,
渾身光著不說,手還用皮帶捆著呢,跟條沒了魂兒的面魚似的躺那兒!
李大爺還在那兒守著,我這是特地來報信兒的!”
薛小鳳手里的木桶 “咚” 地頓在地上,臉上那點兒輕松的笑立馬沒了,可也沒露啥驚慌,
就是眉頭擰成了個疙瘩︰“許大茂?他吃飽了撐的?咋跑到那兒耍魂去了?”
于麗也收起了閑聊的心思,擦桶提手的布巾停在半空中,語氣倒還算利索︰
“齊大媽您別慌,我跟小鳳姐這就進院兒!
這事兒得趕緊通知婁曉娥和三位大爺,他們拿主意才靠譜。”
薛小鳳也跟著點頭,把空桶提手又捏緊了些,指節都泛了白︰“對,這麼大個事兒,
還是得趕緊讓院里的大爺們去處理,別真出啥岔子,到時候說不清。”
雖說她打心眼兒里不待見許大茂,平日里沒少見他耍小聰明欺負人,
可這會兒顯然不是瞧熱鬧的時候,街坊鄰里的,總不能看著不管。
“哎!得 您吶!”
齊大媽松了口氣,臉上的急色稍緩,又忍不住叮囑,
“你們可得快點兒,李大爺還一個人在那兒盯著呢,
我得趕緊回去跟他說一聲,省得他瞎著急!”
說著也不耽擱,轉身就往胡同西口跑,腳步比來的時候還急,
那背影沒一會兒就融進晨霧里,只剩下腳步聲越來越遠。
薛小鳳和于麗相視一眼,薛小鳳先開了口,嘴角勾著點兒笑︰“這事兒你就甭管了,
我回去跟婁曉娥說一聲,讓她叫上三位大爺去就行,你該忙啥忙啥。”
“嗯,也好。”
于麗也回了個笑,手里的布巾又擦起了桶提手,
“我家那個小祖宗這會兒也該醒了,醒了沒看見人又得哭天喊地,
我還真沒空管這檔子事兒。”
倆人說著話在垂花門口分了手,薛小鳳拎著桶繼續往里走,腳步聲在院子里嗒嗒響,
于麗則朝著西南角自家那院走,走兩步還回頭瞅了瞅,生怕錯過啥動靜。
吱呀一聲,東廂房屋門打開了,秦淮茹拎著夜尿桶剛跨出屋門,
就听中院響起了劉海中的呼喝聲︰“老易,趕緊著!許大茂擱胡同西口出事兒了!”
“出事兒了” 仨字兒,立馬勾住了秦淮茹的好奇心,她把夜尿桶往牆根兒一放,
踮著腳尖,豎起耳朵仔細听著中院里傳來的對話。
“出啥事兒了,大清早的?”
只听中院先是傳來開門的響動,接著就是易中海那略顯蒼老的聲音,
“他許大茂不挺能哏嗎?能出啥事兒?”
易中海出門抬頭一瞧,先見著一臉嚴肅的劉海中,後面不遠處還跟著大著肚子的婁曉娥,
她懷里還抱著身衣服褲子,一瞅就是許大茂平常穿的。
“老易!別婆婆媽媽的!”
劉海中語速極快,語氣里帶著些急切,“快點的!許大茂在胡同西口癱著了,
手被皮帶捆著,身上的衣服都讓人給扒光了!這事兒咱們得趕緊去瞧瞧,
要是真這麼嚴重,咱得抓緊上報街道辦和派出所那邊兒!”
易中海一听見 “捆著”“扒光”,臉色也嚴肅起來,眉頭擰成個川字,
伸手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皺︰“被捆著了?曉娥,許大茂昨兒沒回來過嗎?”
婁曉娥眼神里滿是焦急,一手扶著自己隆起的肚子,另一只手攥著衣角︰
“昨個兒晌午他就出去了,一宿都沒著家呢!”
“那看來是真事兒了。”
易中海點了點頭,又轉向劉海中,
“老劉,走著!咱到前院叫上老閆,咱仨一起去瞧個究竟!”
三人腳步極快地剛出穿堂門,就見站在廊檐下的秦淮茹正往這邊瞅。
“一大爺,二大爺,曉娥,吃了嗎您奈?”
秦淮茹趕緊堆起笑,客氣地沖幾人打了聲招呼。
易中海點了點頭沒吱聲,劉海中正眼都沒給一個,直接就往西廂房走去。
婁曉娥往秦淮茹邊上挪了挪,露出個好看的笑臉︰“嫂子,您這麼早就起了?”
“嗯,睡不著就起唄!”
秦淮茹點著頭也笑,眼尖的早瞥見婁曉娥懷里的衣服,這會兒趕緊湊上前兩步,
聲音壓得低低的,帶著幾分刻意的關切,“曉娥啊,這大早上的,
你抱著許大茂的衣裳干啥?方才听二大爺喊得急,他到底出啥岔子了?”
婁曉娥手心里攥著衣裳角,指腹輕輕蹭了蹭布料 —— 那力道虛得很,
哪兒有半分真著急的樣子?臉上故意堆起慌神的表情,眉尖蹙著,
語氣卻沒多少真切的擔憂︰“嫂子您還不知道呢!薛姐剛去我家跟我說,
她在大門口踫到齊大媽剛過來報信,說大茂在胡同西口癱著了,手還被皮帶捆著,
身上衣裳都沒了!我這趕緊找了身他的衣裳,想著去了能給他披上,
別讓街坊們看著笑話。” 她嘴上這麼說,心里頭卻半點波瀾沒有,
反倒暗忖︰這許大茂,指不定又在外頭惹了啥禍,才有這報應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