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說的哪里的話。”
易中海的聲音里添了幾分暖意,他扶著桌沿慢慢站起身,膝蓋發出 “ 噠” 一聲響,
“他們幾個是東旭的孩子,我這當師爺爺的不操心誰操心?”
他望著窗外晾衣繩上飄蕩的白襯衫,那是棒梗剛洗好的校服,風一吹鼓鼓囊囊的,
“我那間東廂房,自來就是留給賈家的,也是我早就答應東旭的,板上釘釘的事兒。
等棒梗能上班,又能娶媳婦了,就讓他直接住進去,省得折騰。
這賈家的事,終歸得有個姓賈的撐起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薛小鳳笑著點了點頭,她沒有推辭的理由,眉眼彎彎的︰
“您這話說的,就跟東旭還在時一個樣,實在。”
她把鬢角的幾根發絲往耳根後捋了捋,“我一個婦道人家,啥也不懂,
您既然跟東旭早就說好了,那就按您倆說的辦,我沒意見,得 您吶。”
易中海往外跨出兩步,又回頭瞅了眼牆上的掛相,黑布被風掀起個小角,
露出里面泛黃的照片邊角。“我這把老骨頭,還能替東旭多照看幾年家,放心吧。”
前院東廂房門廊底下,劉清儒陷在竹椅里。
竹篾子讓日頭曬得發燙,可架不住廊下穿堂風溜著邊兒吹,
把他額前那綹頭發吹得輕輕打晃。
旁邊小方桌上,粗瓷茶碗冒著白汽,茉莉花茶的香氣混著院里石榴花的甜香漫開來。
他抿了口茶,喉結一動,眼尾的笑紋里都盛著滿足,目光悠悠落在不遠處的石榴樹上。
新抽的嫩葉帶著透亮的綠,樹下鋪著的粗布長席讓陽光篩出細碎的光斑,
剛滿一歲的劉紅燕在席子上蹬著小胖腿,跟裝了彈簧似的,
伸手去抓旁邊于晨陽手里的撥浪鼓。
倆娃娃咿咿呀呀地滾作一團,哈喇子吊得老長也不管不顧,小胳膊小腿撲騰得歡實。
“慢著點跑,別撞著弟弟妹妹!”
劉清儒揚聲喊了句,聲音里裹著笑意。
不遠處的青磚地上,五歲的小當正帶著三歲的小槐花和劉慶國轉圈,
丫頭的羊角辮隨著動作甩得老高,跟小鞭子似的。
小當嘴里鼓鼓囊囊的,腮幫子動得像只偷食的松鼠,仔細瞧才見是塊快化了的水果糖,
糖汁順著嘴角往下淌,她也顧不上擦,只顧著把手里的玻璃球滾到妹妹面前,
引得小槐花咯咯直笑,伸手去夠時差點摔個屁股墩,
被跟著一起跑的劉慶國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劉清儒望著席上滾作一團的娃娃,听著姐弟倆的嬉笑聲,又呷了口茶。
胡同里傳來賣冰棍的吆喝聲︰“冰棍兒 —— 三分一根 ——”
蟬鳴也跟著更盛了,這晌午的時光,就像茶碗里慢慢沉底的茉莉花,
悠悠地淌著股子暖意。
門前孩子們的鬧騰聲還沒歇,南耳房灶房里的歡騰就漫了出來。
青磚壘的灶台正冒著白汽,秦淮茹系著藍布圍裙,站在灶台前翻攪鍋里的大米飯,
木勺踫到鍋沿發出當當輕響。
她側耳听著啥,嘴角彎得像掛了弦,眼里都帶著笑。
“你們是沒瞧見那大媽,”
于麗的聲音脆生生地撞在瓷磚牆上,又彈回來,她坐在馬扎上洗山藥蛋子,
手指翻飛間搓洗得仔細,“揣著個布包往櫃台前一站,非說要給孫子買兩斤桃酥。
我一掀開布包 ——”
她故意頓了頓,抬頭時眼里閃著促狹的光,
“好家伙,全是一分兩分的鋼 兒,數得我眼都花了!”
“那你可得數仔細嘍,別少給人家算嘍!”
秦京茹正往盆里倒面粉,聞言笑得直不起腰,手里的面瓢差點掉地上,
“這年月鋼 兒也是錢吶。”
陶小蝶坐在小板凳上剝蒜,指尖沾著白花花的蒜皮,旁邊還放著幾根準備要剝的蔥,
也跟著咯咯笑︰“說不定是大爺攢了好久給孫子的呢,多不容易。”
何雨水系著和秦淮茹同款的圍裙,正用抹布擦著案台,聞言直點頭︰
“可不是嘛,現在這年月,買塊桃酥都得精打細算的。”
十二歲的劉春燕蹲在灶火口,听著大人們說笑,小臉蛋讓灶火烤得紅撲撲的,
也跟著抿著嘴笑,手里的柴火不小心掉在地上,忙撿起來往灶膛里塞,
火苗 “呼” 地一下竄起來,映得她眉眼更亮了。
灶房里的油煙混著面粉的麥香、幾個女人的歡笑聲,在熱氣里打著轉。
于麗還在講著副食品店里的新鮮事,說有個姑娘為了搶最後一瓶橘子罐頭,
差點跟人吵起來,最後還是她出面調解的︰“嗨,多大點事兒,我勸兩句就成了,
都是街坊,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不是?”
一陣 “踢踏” 腳步聲響起,閆埠貴佝僂著腰跨進垂花門來,
手里攥著的幾片鮮嫩油菜葉,是他剛在大門口 “撿” 著的。
他耳朵尖,剛邁過門檻就听見南耳房的笑鬧聲,腳步頓了頓,眼珠在眼眶里轉了兩圈,
加快步子往西廂房走,手里的菜葉子被他捏得緊緊的,跟揣著啥寶貝似的。
不過片刻,閆埠貴又鑽了出了西廂房的門來,手里的菜葉子沒了,
兩手在藍布褂子上蹭了蹭,腳步有些躊躇地往東廂房挪。
他瞅著劉清儒手里的茶碗,喉結動了動 —— 他也想喝茶,
可每月就那麼點茶葉票,得留著去學校上班時再喝。
他臉上堆起笑紋︰“鐵柱,歇著呢?”
劉清儒抬眼瞥了他一眼,竹椅 “吱呀” 響了聲,沒答話。
院里的石榴樹影落在閆埠貴鞋面上,他眼神直往席子上瞟,
于晨陽正趴在劉紅燕旁邊,小手抓著個布老虎啃得歡。
閆埠貴的嘴角抽了抽 —— 這孩子眨巴個眼的功夫都能來回爬了,
可偏偏連句 “爺爺” 都沒叫過。
“這天兒夠熱的,”
閆埠貴站在離竹椅三尺遠的地方,眼楮直往劉清儒的茶碗里瞟,
“你家灶房夠熱鬧的啊,听著就喜慶。”
劉清儒呷了口茶,茶梗在碗底打著轉︰“幾個愛說笑的女人湊一塊兒,瞎樂呵。”
他心里門兒清,閆埠貴這人向來是無利不起早,這會兒站在這兒,準沒好事。
果然,閆埠貴干咳兩聲,聲音壓得低了些︰“其實吧,我今兒來,是想求你幫個忙。”
他抬眼瞟了瞟南耳房的方向,灶房里的笑聲正飄出來,于麗的聲音清亮得很。
“我可幫不了你什麼,”
劉清儒放下茶碗,瓷碗磕在石桌上,“咱兩家雖說住對門,可沒啥來往不是?”
閆埠貴的臉僵了下,又趕緊堆起笑︰“這不是沒辦法了嘛。你看啊,解成那小子,
非要在于麗那院子里蓋偏廈。你說蓋就蓋吧,他心思不正啊!”
他往劉清儒跟前湊了湊,“他要是蓋了偏廈,指定得跟家里分家!
我這把老骨頭,還指著兒子養老呢!”
劉清儒挑眉︰“你家的事,我插不上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