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您可別賴我!”
易中海往炕沿兒上啐了口唾沫,抬手胡嚕了把下巴上的胡茬子,
眯縫著眼像是瞅見了幾十年前的光景︰“咱這院兒里本就不太平,
前院劉家那老兩口您還有印象不?人家祖上可是這四合院的護院,
那腿上功夫有多了得您該見識過,一腳能把青磚跺出個坑來。
他們家發家的過程您多少也听過些,雖說有些不光彩,但那也是人家的能耐。
您瞅瞅,前院東廂房不就成了劉家的祖產?還有前門樓子那邊兒的門臉房,
光吃租金就夠養活一大家子,當年院里誰不眼饞?”
聾老太太的眼皮猛地跳了跳,眼神往炕角那只舊木箱瞟了瞟,
又慌忙收回來,枯瘦的手指在身下褥子上使勁絞著。
她猛地咳嗽了兩聲,聲音帶著點不自在︰“怎麼不記得?劉家老兩口那會兒多體面,
我當年還是他們堂屋里的座上賓呢!逢年過節就請我過去吃酒,
桌上總擺著蜜餞果子,還給我留著最軟和的太師椅坐。”
話剛出口,她心里就 “咯 ” 一下,當年那些事兒跟過電影似的在腦子里轉 ——
她托人找了個裝神弄鬼的,跟劉家老兩口說他們兒子命格不好,得多做善事,
還得供養院里的孤寡老人,說老人每多吃一口劉家的飯,他們兒子就能多活一天。
其實她心里門兒清,那都是糊弄人的,不過是想借著由頭多佔點劉家的便宜,
那些年米糧、布料,她可沒少拿劉家的東西。
易中海頓了頓,往窗外瞥了眼,喉結上下動了動,聲音壓得更低︰“可您瞅瞅後來咋樣?
先是老爺子在院里練把式,不知怎麼就閃了腰,躺到炕上就再也起不來了,
請來的大夫都直搖頭。沒過半年,老太太去前門樓子收租,回來路上摔了一跤,
第二天就發了高熱,說胡話淨念叨‘院里的石墩子動了’,沒出仨月人就沒了。
老爺子倒是多撐了幾年,他那練過武的身子骨不也沒熬過您去嗎?
您就說這倆口子走得都蹊蹺不,您應該也听過有人背地里嚼舌根,
說後半夜常听見劉家屋里有踢打聲,砰砰乓乓的,像是有人在比武,听得人心里發毛。”
“後來不是拖了個堂佷從老家過來掌家嗎?那小子就是個沒見識的混不吝,
不是自個兒掙下的錢花起來不心疼似的。頭幾年還像模像樣地上班收租子,
瞅著還挺像那麼回事兒,等劉家老爺子前腳剛蹬了腿兒,轉年就開始把租金拿去賭錢,
輸了錢他也不當回事兒。最後前門樓子的門臉房都給抵了債,後來他人雖然沒了,
但劉家不也被他敗得一干二淨了嗎?您就說這邪性不邪性吧?”
老太太的眼神直勾勾的,喉嚨里的 聲小了些,
枯手無意識地摳著褥子的針線縫,心里頭跟揣了只兔子似的怦怦直跳。
她越想越覺得發虛,劉家老兩口待她不薄,她卻干出那樣的事兒,
如今自己藏的東西沒了,莫不是真遭了報應?
易中海往炕桌前湊了湊,眼神落在那碗沒動的小米粥上︰“不光是您和劉家。
就說那死鬼賈張氏吧,她跟她兒媳婦鬧得最凶的頭一年,
她悄摸跟我說她那套金銀首飾沒了。那可是死了的老賈給留下的,
她要是不跟我講東西丟了,我還真不知道她有那玩意兒。”
“您想啊,誰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她家牆縫里把東西拿走?
再說了,偷東西哪有專挑這些不能隨便出手的物件下手的?
賈張氏說夜里夢見老賈跟她要東西,她天不亮就給驚醒了,當時就跑去查看,
那物件果真就沒了,現在想來,不定是啥事兒呢。”
易中海拿起桌上的粗瓷碗,用勺子攪了攪里面的玉米粥,熱氣騰到他臉上︰
“我瞅著啊,這院里怕是真有啥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您那點念想沒了,未必不是好事,
省得被這些不干淨的纏上 —— 您是沒听見?昨兒後半夜,西廂房屋里又響了半宿怪聲,
像是有人在哪兒念叨啥。”
聾老太太听著這話,後背一陣發涼,額頭上冒出細密的冷汗,她偷偷瞄了眼房梁,
總覺得那暗處有雙眼楮在盯著自己,可不就是報應來了麼?
“您啊就別往心里去了,其實丟了也好。”
易中海站起身,拍了拍沾著塵土的褲腿,“省得心里總有個掛想。
您听不見,我卻听見過不知多少回了 —— 咱這院里屋頂上總是 噠, 噠,
跟有人故意踩在薄冰上似的,順著這房頂跳那房頂的,听得人心里發毛。”
他走到門口時回頭看了一眼,老太太已經直挺挺地躺著,眼楮瞪得溜圓,
望向那根空蕩蕩的房梁,嘴角掛著一絲詭異的笑。
晨光從他身後涌進來,透過玻璃照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倒像是房梁上垂下的一條黑繩。
日頭剛爬到廠房頂,春風里還帶著些料峭寒意,食堂庫房的木門卻已被曬得發燙,
木頭紋理里滲著股子陳糧味兒。
劉嵐踩著木凳夠最上層的面粉袋,後頸突然貼上只帶著煙油味的手,
那手還帶著糙拉拉的摩挲力道,燙得她像被火鉗燎了似的猛地轉身,
圍裙帶 “嘩啦” 勾倒了旁邊的空麻袋,在這靜得能听見牆根蟲鳴的庫房里,
響聲格外刺耳。
“李副廠長!”
她攥著麻袋繩的指節泛白,指尖卻穩得沒半分顫抖,抬眼時眉峰挑得老高,
“您這堂堂副廠長,進庫房連個聲兒都沒有,是想查崗啊,還是想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李懷德把 亮的三接頭皮鞋往地上 “咚咚” 碾了碾,
故意用鞋跟在水泥地上蹭出兩道白印子,嘴角勾起抹戲謔的笑,慢悠悠晃到劉嵐跟前,
吐著煙臭味的口氣往她身上打量,眼神黏糊糊的像張蛛網︰“小劉啊,
別跟我這兒裝正經。你那點底細,我早托人打听明白了,門兒清!”
他說著從口袋摸出個琺瑯煙盒,慢悠悠磕出支煙,火柴 “擦” 地劃亮,
。
火苗映著他眼底的算計︰“早幾年那陣,你家男人欠了一屁股賭債跑了,
影都沒了,是這麼檔子事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