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說啊,”
陶小蝶夾了一筷子咸菜塞嘴里,腮幫子鼓鼓囊囊地嘟囔,
“閆解成這步棋走得地道!單過雖說難點兒,可好歹手里能攥住倆子兒,
總比在爹媽跟前當冤大頭強不是?”
何雨水放下手里的白面饅頭,抽出藍布帕子擦了擦嘴角的油星子,眼尾微微上挑︰
“你們就瞅著吧,這頭一個開了頭,後頭那倆小子遲早有樣學樣,保不齊比他鬧得還凶。”
劉繼祖抓起桌上的窩頭狠狠咬了一大口,渣子往下掉連忙用另一只手接著︰
“我要是閆解成,不光得單過,還得把這幾年交的‘食宿費’全給要回來!
憑啥他一個月拿著高工資,讓全家老小跟著啃窩頭就咸菜?”
陶小蝶被逗得直樂,手里夾菜的筷子都停了,她用筷子跟敲了敲桌面︰
“你當閻老摳是吃素的?能讓兒子從他手里摳出半分錢來,太陽都得打西邊出來嘍!”
秦淮茹聞言往窗外瞥了眼,見對門沒動靜,趕緊縮回頭,壓低聲音道︰
“咱跟他家對門住這些年,哪回不是听著他們家雞飛狗跳的?不過話說回來,
閆家這日子過得也太擰巴,孩子們在跟前兒遭罪,老的也落不著好,圖個啥呢?”
陶小蝶夾起一根腌蘿卜,笑著搖頭︰“要我說啊,這就是報應!
平日里算計這個算計那個,連院門口曬被子多佔了半寸地兒都得叨叨半天,
如今自個兒家里先鬧起來了,看他往後還咋在院里擺那老師的譜兒!”
“行了行了,都趕緊吃飯吧!”
劉清儒把最後一口粥喝完,放下粗瓷碗,用手心抹了把嘴,
“一會兒該到上班的點兒了,遲到了又得扣工錢。”
晨光透過裝著整塊玻璃的窗欞,在青磚地上投下亮晃晃的光斑。
玻璃邊緣還沾著沒擦淨的煤煙子,讓天光都顯得有些發烏。
聾老太太躺在後罩房自家屋子的土炕上,顴骨泛著不正常的潮紅。
她枯瘦的手搭在褪色的藍布被面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風箱似的喘息,
胸口的棉被跟著一掀一掀的。
炕沿邊的易中海搓著掌心,粗布褂子上還沾著早起生煤爐子燒水的煙火氣。
他往老太太跟前湊了湊,腰桿彎得像張弓,聲音放得格外柔和,帶著幾分刻意的關切︰
“您老這身子骨可不能再熬了。不就是些物件嘛,沒了就沒了,哪有您的身子金貴?
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可就連個記掛的人都沒有了,
您還是放寬心安穩過幾天清閑日子。”
聾老太太渾濁的眼楮半眯著,眼角的皺紋擠成了褶子。
她听著易中海的話,胸口的起伏稍稍平穩了些,可沒過片刻,那股子氣又涌了上來。
她枯瘦的手猛地抬起指向屋頂,指節因為用力泛著青白,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安穩?我的東西沒了,我能安穩嗎?藏了三十年的物件,就那麼悄無聲息沒了影,
你讓我怎麼甘心!這不是要我的老命嗎!”
易中海臉上堆著笑,眼角的紋路都擠在了一塊兒。
他伸手想去幫老太太順順氣,卻被她一把揮開,手背火辣辣的疼。
他頓了頓,像是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您老別太上火,
其實吧…… 有些事兒,說出來您可能不信。”
他往窗外瞥了一眼,玻璃上映出院角老槐樹的影子,枝椏歪歪扭扭的像只爪子。
“七八年前,我家也丟過東西,是藏在地磚下的樟木箱,
里面的金銀首飾和攢下的錢,藏得嚴實得很,可就是憑空沒了。”
這話一出,聾老太太渾濁的眼楮猛地一睜,像是蒙塵的鏡片突然有了光。
她喉間發出尖利的氣音,脖子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你個沒良心的!”
她死死盯著易中海,眼珠子像是要從眼眶里蹦出來,
“你家東西丟了那麼早,為啥不跟我透個風?我藏了三十年的物件,
要是早知道有這邪事,我能換個更嚴實的地兒!你這是成心看我笑話呢!”
易中海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嘴角的笑僵了僵,隨即又堆起假笑,手在衣襟上蹭了蹭︰
“您老消消氣,那時候哪敢說啊?只當是從來沒有過那些物件,怕說出來招惹是非。
再說…… 那時候我家那口子總覺得是自家造了孽,哪敢往邪處想。
您看我這嘴,要不是看您氣成這樣,我是萬萬不會提的。”
房梁上的蛛網在穿堂風里輕輕晃悠,聾老太太眯著眼瞅了半天,
總覺得那幾道橫梁正瞪著自個兒 —— 藏了三十年的金鎦子、陪嫁時的銀鎖,
還有三根裹在油布布里的金條,就塞在最粗那根梁木的暗格里,
除了她沒人知道那處木紋能摳開。
她喘著粗氣,枯瘦的手在炕席上抓出幾道白痕,又問︰“你當我不知道?
你就是怕我把東西看得更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院里不干淨?”
“邪性得很。”
易中海往炕里挪了挪,膝蓋頂到炕桌 “ 當” 一響,嚇得老太太猛地一縮脖子。
“我那口子勸我別往心里去,可她自個兒偷偷哭了整整三天,
末了兒蹲在院里那棵老槐樹下哭,說是不是早年拿了別人家不該拿的東西,
老天爺記著呢。”
他伸手想去掖被角,卻被老太太猛地撥開。
那只枯手顫巍巍指向屋頂,指甲縫里還嵌著經年的灰垢,像是在控訴什麼看不見的東西︰
“我沒造孽!那些東西是我偷偷攢下來給自個兒養老的,憑啥說沒就沒了?
你肯定知道啥貓膩,故意瞞著我!”
“您藏得嚴實,我知道。”
易中海的聲音突然沉了下去,帶著點說不清楚的寒意,
“可這院里的老物件,哪個沒見過幾樁怪事?這些年半夜我只要一起夜,
就老能瞅見一只黑貓竄來竄去,倆眼珠子亮得跟藏起來的金條似的,直勾勾盯著人打量。
特別是東旭沒了這幾年,他家西廂房那邊兒老有怪聲兒,听得人頭皮發麻,
我一到晚上都不敢往那邊兒去。”
聾老太太的喉嚨里發出 “ ” 的聲響,胸口劇烈起伏著,像是揣了只撲騰的野雀。
窗外的鴿子撲稜稜飛過,影子在玻璃上一閃而過,倒像是有什麼東西從房梁上跳了下來。
她死死瞪著易中海,眼里滿是怨懟︰“你就是沒安好心!
我看那黑影就是沖著你來的,你倒好,讓它把我的東西叼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