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斜睨著蹲在地上的閆解放,下巴一揚沖閆埠貴撇撇嘴︰“再說了,咱這院兒里不就有現成的門路?
中院兒住著的那位,可是軋鋼廠里響當當的八級大師傅,只要有名額,
塞個人進去還不是他張張嘴的事兒。咱都是一個院兒住著的老街坊,
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他還能真不顧臉面多要咱的錢?”
閆埠貴的手指頭在算盤上猛地一頓,眉頭擰成個疙瘩。
楊瑞華見他神色松動,趕緊站起身來往前湊了半步︰“就算咱多少得表示表示,
總比托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強吧?解放要是真能進廠,
往後每月交的錢都能頂上大半個家了,這賬你得往長了算。”
閆埠貴悶頭琢磨半晌,忽然抓起算盤 里啪啦打了一陣,最後 “啪” 地按住算珠︰
“嗯,你說的也對,今晚我去找老易搭個話,看看他是個啥態度。”
說著抬眼直勾勾盯著閆解放,“不過咱丑話說在前頭,要是真能成,這打點的錢得記在你賬上,
進廠後每月除了還賬的錢,你應交的這六塊也不能少,啥時候還清啥時候算完!”
閆解放猛地從地上蹦起來,倆眼亮得跟點了燈似的︰
“成!多少都成!只要我能進軋鋼廠,您這點賬我還是能還上的。”
東廂房里,陽光斜斜地打在八仙桌上。
秦淮茹把剛沏好的茶壺往桌上一 ,壺蓋兒 “ 嗒” 跳了下,
揚著下巴跟劉清儒說︰“鎭,當家的,你說這閆老西兒也真是,跟自個兒家孩子都算計得這麼門兒清,
依我瞅著,等他老得動彈不了那天,他們家那筆糊涂賬指定算不清嘍。”
“有啥算不清的。”
劉清儒耷拉著眼皮,手里轉著個空茶杯,不緊不慢地反駁,
“只要閆老摳手里多攥著些錢,保準有人樂意費這份心伺候他。”
“我不是說沒人伺候他。”
秦淮茹拿起桌上的粗瓷碗,給劉清儒倒了半碗茶水,白瓷碗沿兒還沾著圈茶漬,
“我的意思是,等他躺炕上動彈不得,想喝口熱水,就連拉屎撒尿都得跟他要錢,你信不信?”
“呵呵,你還別說,真有這可能。”
劉清儒端起茶碗嘬了口,茶沫子沾在嘴角也沒擦,
“這叫有因必有果,他這會兒把賬算得比誰都精,真到那會兒就別嚷嚷屈得慌,沒人待見。”
秦淮茹用藍布褂子的袖口蹭了蹭桌角的水漬,忽然往前湊了湊,聲音壓得低低的︰
“那他這也賴不著旁人不是,這不都是他自個兒手把手教出來的章程?”
她眼珠兒一轉,話鋒猛地拐了彎,“對了,晌午曉娥過來串門兒,跟我說了樁邪乎事兒。”
劉清儒正往嘴里送茶,聞言眼皮都沒抬,含混不清地嘟囔︰
“咋了?又說啥新鮮的?莫不是他們家許大茂又穿錯誰的褲衩子了?”
“咯咯咯 ——” 秦淮茹笑得直拍大腿,眼角的細紋都擠出來了,
“您可別瞎咧咧,這話要是傳到許大茂耳朵里,他指定又得十天半月不敢往院里走,
見天兒跟耗子似的鑽牆根兒。”
“這話又不是我先起的頭。”
劉清儒眨巴兩下眼楮,手往自個兒臉上一抹,那副無辜樣兒逗得秦淮茹笑得更歡了。
“對對對,這話還真不是您先說的。”
秦淮茹笑夠了,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忽然往窗外瞟了瞟,院里的石榴樹影晃了晃,
趕緊把聲音壓得更低,“是關于聾老太太的。”
“曉娥說,打過完年到這會兒,就沒見著聾老太太出過屋門。”
秦淮茹的手指頭在桌沿兒上劃著圈,
“擱往年這時候,天兒一暖和,老太太準拎著小馬扎往她門口那一坐,
嘴里吧嗒吧嗒跟她數落許大茂的不是,可今年倒好,院里連她影子都瞅不見,邪門兒不?”
劉清儒端著茶碗的手頓了頓,眉毛往上挑了挑︰“你還別說,我也有些日子沒瞅見她了。”
說著 “啪嗒” 一聲把茶碗往桌上一放,稍微重了些,茶水濺出幾滴,
“莫不是易家那位走了後,她沒個能說知心話的人,就懶得出門了?”
秦淮茹撇撇嘴,往地上啐了口,語氣里帶著點兒嫌棄︰
“我琢磨著也是,她連婁曉娥那兒都不去,估摸著這傷心勁兒還沒過去呢。”
“嗯,管她呢。”
劉清儒臉上沒什麼表情,端起茶碗又喝了一口,“不管她是為啥,反正跟咱家不搭界。”
“嗯,我才懶得尋思她呢,我也就是跟你說個新鮮。”
秦淮茹應聲點了點頭,“要不是曉娥過來跟我提了一嘴兒,
我都差點兒忘了咱這院兒里還有這麼號人呢。”
“鎭。” 她換了個話題又接著道,
“早起于麗過來那會兒,又給了我五塊錢,還有幾張糧油布票兒,你說我就這麼拿著合適嗎?”
“沒啥不合適的,你該接著就接著。”
劉清儒隨意應道,“你又是幫她照看孩子,又是管她吃飯,拿她點兒錢票啥的不虧心。”
“嗯。” 秦淮茹笑了笑道,“我听你的。”
說著端起茶壺給劉清儒續了點水,壺嘴兒 “咕嘟” 響了兩聲,忽然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
“要說這院里的新鮮事,還不止聾老太太這一樁。後院劉海中家,過完年那出戲,你肯定也還記得吧?
大過年的就吵吵嚷嚷,劉光天那破鑼嗓子,隔著兩道牆都能听見。”
劉清儒放下茶碗,用袖口抹了把嘴,嘴角撇了撇︰
“可不是嘛,我當是又為了啥雞毛蒜皮的小事,這里頭還有啥說道呢?”
“那說道可不少。”
秦淮茹往劉清儒跟前挪了挪,聲音壓得更實,
“你也知道,他們家老大劉光齊自打結了婚,就從沒回過這個院子。可劉海中兩口子呢,
眼里心里就只惦記著這大兒子,總說三個兒子里就老大有出息。”
她摸了幾顆瓜子嗑著,瓜子皮往手里一吐,接著說,
“就听人說,劉光福跟人念叨他們家過年那幾天,就只吃了一頓二合面饅頭,
剩下來幾天吃的都是棒子面窩頭,可劉海中去瞧大兒子時,那帶的東西可金貴了。
我听于麗跟我念叨過,說劉海中剛過年那會兒就換了些大米白面,
手里拎著的網兜子里也裝的是鼓鼓囊囊的,說是就要給他大兒子送去。”
劉清儒听著,眉頭皺了皺︰“劉海中這事兒辦的有些不地道,
老大既然已經分出去單過了,他不應該為兩個小兒子著點兒想嗎?”
“誰說不是呢。”
秦淮茹撇撇嘴,“要我說,這劉光天光吵吵可沒用,
像這種情況,他們兄弟倆就應該合起來跟他爸鬧騰才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