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時,懸案司的驗物房內燭火通明。
戴芙蓉將金箔置于青玉案上,銀針輕點,針尖挑開箔上朱砂。
那顏料遇光竟如活物般蠕動,在玉案上蜿蜒成細小的符文。
楊十三郎俯身細看,末筆處還殘留著淡淡的沉水香——可以確定是司命殿特供的香料。
"這不是普通的春宮圖。"戴芙蓉指尖一劃,符文突然燃起幽藍火焰,"是魂契。"
火焰中浮現零碎的畫面素手執筆,在女子後背描摹符文;
金粉混著血,點在眉心;鍘刀落下的剎那,兩道身影在血光中交錯……
最後定格在一只手上——拇指戴著青玉扳指,指節修長,正輕輕撫過一柄金釵。
七把叉湊過來,鼻尖幾乎貼上火焰"這扳指……"
"司命星君的。"
朱風抱劍而立,聲音冷硬,"但我白天見他,他身上沒有任何飾物……昨天面對照妖鏡,難怪他有峙無恐了,看來他的背後有人,他也只是吃些殘羹剩飯跑腿的。"
窗外忽然傳來細碎的鈴音,像是有人踏著檐角掠過。
楊十三郎眸光一凜,焚天鈴自袖中飛出,懸在窗前震出一圈金光。
鈴音蕩開處,一片粉色花瓣飄落案頭,觸到金箔的剎那,竟化作一滴胭脂,緩緩滲入青玉。
玉案突然迸發刺目青光,案面浮現瑤池的微縮景致十二名仙子正在起舞,水袖翻飛間,每人後心都隱約閃著金符。
而高台上,司命星君執筆點向領舞之人的後背——正是白日鏡中所見的場景。
"三百年前的"雲雨霓裳"……"戴芙蓉銀針疾點,針尾紅繩突然自行纏繞,在案上結出"璇璣"二字。
看得有些入迷的七把叉猛地抬頭"璇璣仙子?可她現在不是掌著司命殿的命簿嗎?"
案上景象驟變……
瑤池水突然沸騰,仙子們接連倒下,身體在金符中化作血霧。
唯有一人踉蹌奔向斬仙台,霓裳染血,手中金釵狠狠刺入心口——釵頭炸開的金光里,赫然是如今的璇璣仙子的臉。
楊十三郎突然伸手按向青玉案。掌心觸及案面的剎那,所有畫面如潮水退去,只剩一枚金粉凝成的釵影,浮在案上微微顫動。
"查三百年來所有參與過"雲雨霓裳"的仙子。"他收攏掌心,金粉從指縫簌簌灑落,"尤其是……死而復生的那些。"
夜風穿堂而過,燭火劇烈搖晃……
卯時的晨鐘還在雲層間回蕩,凌霄寶殿的蟠龍柱上已凝滿朝露。
楊十三郎踏著玉階而上,腰間焚天鈴隨著步伐輕響,在寂靜的殿前格外清脆。
他抬眸望去,司命星君正立在玉帝座下第三級台階,月白仙袍上的星圖流轉,像是把整個天河都披在了身上。
"臣請徹查三百年來所有被鍘仙人的命簿。"
楊十三郎的聲音不輕不重,卻驚得殿角青銅鶴爐里的香灰一顫。
太白金星手中的玉笏" "地磕在雲磚上,老人急急出列"陛下!命簿關乎天機,豈可"
"李長庚。"
玉帝冕旒輕晃,十二串明珠遮住了天顏,突然直呼太白金星名諱說道"朕記得,上次查命簿還是蕩魔之時……"
太白金星不知玉帝突然提起舊事是何用意?回了一聲“正是!”
退過一邊……
司命星君忽然輕笑出聲。
他指尖一抬,金粉從袖口簌簌灑落,在空中凝成命簿虛影。
戴芙蓉眼疾手快,銀針破空而出,針尾紅繩纏住幾粒金粉。
那金粉落在銀針上,竟化作血珠滾落,在雲磚上綻開朵朵紅梅。
"星君這是何意?"
楊十三郎不動聲色地向前半步,他的影子投在命簿虛影上,影子里竟隱約有女子青絲拂動。
司命星君廣袖一展,金粉突然暴散。
無數光點在空中重組,化作被鍘仙人的名冊。就在名冊即將成形時,朱風突然拔刺——刺光斬碎幾粒金粉,露出後面藏著的半張女子畫像。
那畫像一閃而逝,卻足夠讓人看清畫中人眼角的美人痣。
"準了。"
玉帝的聲音忽然從高處傳來。
司命星君垂眸行禮,楊十三郎卻看見他藏在袖中的判官筆尖,正滴落胭脂色的墨汁。
殿柱上的蟠龍忽然轉動眼珠。
楊十三郎順著龍目望去,只見殿梁陰影里懸著半截紅綢,綢上金線繡的正是"雲雨霓裳"的舞步圖。
綢緞飄忽,像是有人剛剛離去,還留著余溫。
"謝陛下。"
楊十三郎躬身時,焚天鈴輕輕踫在玉階上。鈴音蕩開處,司命星君鞋底的一片粉色花瓣突然化作血水,滲入雲磚不見了。
朝會散後,司命殿的回廊里浮動著沉水香。
楊十三郎駐足在朱漆廊柱旁,看著璇璣仙子從雲霧深處走來。
她手中托著的青玉茶盤上,一盞薄胎瓷杯正蒸騰著裊裊霧氣,那霧氣在廊柱間流轉,竟凝成半透明的仙鶴形狀。
"首座大人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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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璣福身時,衣領微微滑落,露出鎖骨處一道淡金色的疤痕。
她指尖輕點茶盞,霧氣忽地散開,露出杯中琥珀色的茶湯,"瑤池新采的露華,最是醒神。"
楊十三郎接過茶盞時,見到她手腕內側的肌膚,那里有一顆朱砂小痣,正隨著脈搏輕輕跳動。
茶湯入喉的剎那,他忽然看見杯底浮現出細密的金線,在水中舒展成女子裸背的輪廓。
背脊中央那花紋正隨著茶溫升高漸漸染上胭脂色,就像茶寵一般。
"星君常說,天機如茶。"
璇璣忽然傾身,吐息帶著白梅冷香,"要趁熱品,才知真味。"
廊柱後的陰影里,朱風握緊了刺柄……
東張西望的七把叉見朱風這緊張的樣子,也連忙把手放進懷里,緊緊抓住那七枚棺材釘子。
戴芙蓉的目光跟隨著璇璣的一舉一動,她從一個同性的角度,審度著她的嫵媚……
"首座大人可知道……"
璇璣忽然將茶盞翻轉,杯底貼著自己心口,"這茶器要這樣暖著,才不辜負采茶人的心意。"
薄胎瓷在體溫烘烤下漸漸透明,顯出內壁刻著的春宮圖——活靈活現,幾男幾女交媾……特別得精致,帶著一種釋放天性的邪惡的美。
楊十三郎眸色一沉,抬手胳膊在空中一抖,焚天鈴在袖中輕顫,鈴舌撞出一串清音,借助鈴聲,那種心神不寧的感覺才稍稍退去……
今天不是有戴芙蓉幾個在不遠處,全都聚焦在這里,楊十三郎這一關會更難過。
璇璣突然輕笑出聲,茶盞從掌心滑落,借著接盞的工夫,人整個倒向楊十三郎……
“你是得了軟骨病了嗎?”
精神高度集中的戴芙蓉閃現,一把托住璇璣的縴腰,就像扶住一棵細柳,猛地一推把她扶正了。
一串晶瑩茶水潑灑在楊十三身上,竟化作血珠滾落,每一滴里都裹著半截金釵的影子。
"哎呀,真是可惜了這盞好茶。"
璇璣後退半步,衣袂翻飛間露出腰間系著的紅繩——繩結處綴著顆鈴鐺,與焚天鈴形制一模一樣。
她轉身時,一片粉色花瓣從發間飄落,正落在楊十三郎掌心。
楊十三郎甩掉花瓣正色道“本座奉旨查閱這三百年命簿……”
璇璣一點都不忌憚戴芙蓉在場,上來借擦拭茶桌的機會,湊近楊十三郎耳邊,吐氣如蘭“首座大人,藏簿閣鑰匙有兩把,璇璣只有一把,要等星君在場才能開閣……”
楊十三郎突然站了起來,璇璣的柔軟已經壓到他的肩上了,寬大的衣領根本就擋不住那抹春光。
“不急,等你們整理好了,再送到懸案司吧!”
楊十三郎拔腿就走,剛跨過司命殿高高的門檻,就升起雲來……
“首座大人,要不要我和七把叉留下,我擔心他們做手腳,到時候啥也查不到……”
出了司命殿,朱風側身催動戰斗雲追上楊十三郎。
“不用,我不相信幾百年的罪惡,用一個晚上就能抹了……他越想抹得干淨,我們查得就越徹底。”
見朱風臉上還有一絲擔憂,楊十三郎笑道“現在盯著司命殿的可不只是我們天樞院……”
楊十三郎指了指天,朱風一下明白過來……
——玉帝想知道的事,又有誰能瞞得住?
……
楊十三郎說的話,朱風能明白,但七把叉明白不了,他可不想讓司命殿有任何機會。
那天晚上,他溜出懸案司後門,一杵焚天槍就要騰起雲來,被人一把拉住……
七把叉一回頭,詫異地發現戴芙蓉也穿著夜行服,一副急于出門辦事的樣子。
“大膽七把叉,你要干嘛去?”
戴芙蓉嚴肅地問道。
七把叉嘿嘿一樂,“嫂子去哪兒我就去哪……首座哥睡了嗎?”
戴芙蓉見自己的心思被七把叉瞧破,也是咯咯一笑“今天怎麼都睡不著?一想起璇璣那……的樣子,我就想馬上把司命殿倒過來,把所有的罪證都抖摟下來。”
司命殿被濃重的夜色包裹著……兩人很順利地落在司命殿的屋頂。
七把叉掀開瓦片……兩人鑽進閣內,沿著柱子安全落地。
踮著腳,指尖劃過一排排命簿玉簡,忽然一頓——最里層的那卷《天猷元帥錄》明顯比旁的厚上三分。他輕輕一抽,玉簡紋絲不動,反而觸動了暗處的機關。
" 嗒"一聲輕響,藏簿閣的梁上垂下七十二把飛劍,劍尖寒光凜冽,直指七把叉咽喉。他僵在原地,一滴冷汗順著額角滑下,正落在玉簡上。那滴汗水滲入玉簡縫隙,竟泛起一絲金光。
"別動。"
戴芙蓉的聲音從暗處傳來,隨即銀針破空,針尾紅繩如靈蛇游走,瞬間纏住半數飛劍。
七把叉趁機一拽玉簡,只听"嗤"的一聲,夾層里滑出一幅金絲帛畫。
畫上,天猷元帥被鍘前的最後一刻,竟不是孤身赴死——他懷中摟著一名蒙面女子,兩人十指相扣,唇齒交纏,衣袍半褪間,露出肌膚上細密的金色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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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女子的眼角,赫然點著一顆朱砂痣。
"這是……"七把叉喉結滾動,畫中女子忽然轉頭,目光如刀子般刺來。
他猛地合上帛畫,可畫中人的手竟穿透絹帛,縴縴五指扣住他的手腕。
觸感冰涼,卻帶著詭異的纏綿,像是被什麼無形之物輕輕撫過。
戴芙蓉銀針再出,針尖刺入畫中女子的手腕,那手才倏地縮回。
可畫上的金絲符文卻如活物般蠕動,漸漸重組,最終凝成另一幅畫面——司命星君執筆,正在女子後背描摹符文,而她的臉……
"璇璣仙子?"七把叉瞪大眼楮。
話音未落,藏經閣的門突然被推開。司命星君立在光影交界處,月白仙袍上的星圖流轉,眸光卻冷如寒潭。
他指尖輕抬,剩余的飛劍驟然調轉,劍尖直指戴芙蓉。
"天樞院的人,何時學會做賊了?"
七把叉咧嘴一笑,突然將帛畫往懷中一塞,翻身撞向窗欞。琉璃窗碎裂的剎那,飛劍追至,卻被他反手甩出的焚天鈴震偏。
鈴音蕩開,帛畫上的金絲符文突然燃燒,在空中凝成八個字
"霓裳舞破,璇璣命薄。"
司命星君面色驟變,廣袖一揮,飛劍盡數收回。
可戴芙蓉的銀針早已挑走一縷金絲,針尾紅繩上,殘留的符文正漸漸顯形——那根本不是天猷元帥的命簿。
而是三百年前,某位仙子的合歡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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