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三刻,斬仙台的夜巡鐘聲剛剛敲過第三響。
七把叉踩著雲階溜上斬仙台時,月光正斜斜地漫過玄鐵刑台。
這次南海歸來,半玉化的七把叉果然上了各大雲訊社的頭條。
連凌霄宮主辦的《雲霄雲訊》都在頭版放了一張七把叉大頭照,留影像片里的他綻放著吃飽後很滿足的笑容。
——再上幾次雲訊頭條,全天庭逍遙客就都認識我了。
七把叉不是一個光有想法,從不付諸行動的人……
這座讓天庭眾仙們都心顫的刑場,此刻竟泛著幽藍的冷光,像是海底的沉鐵被月光喚醒。
他伸手撫過鍘刀底座的花紋,指尖觸到一層薄霜——霜下滲出細密的金粉,在月光里閃著細碎的光,如同星河傾瀉。
"怪了和白天不一樣了……"他喃喃自語。
這鍘刀平日飲盡仙血,此刻卻像是被什麼更古老的東西喚醒了。
忽然,鍘刀"錚"地一聲輕顫,刀鋒抬起三寸。
七把叉猛地後退,只見刀口處凝出一滴晶瑩的液體,既非血,亦非露,倒像是融化的月光。
那滴"月光"墜在刑台上,"叮"的一聲脆響,竟綻開一朵冰晶般的花。
花瓣舒展的剎那,整座斬仙台微微震動,四周的青銅燈柱無火自燃,焰心泛著幽藍。
“你是餓了嗎?”
七把叉像在問它又像在問自己。
霧氣從鍘刀下漫出,卻不是尋常的陰冷煞氣,而是帶著清冽的香氣,像是冬夜里的梅枝沾了雪。
霧氣中浮出女子的輪廓,素手縴縴,指尖一點丹朱,宛若畫中仙子的筆觸。
她輕輕拂過七把叉的臉頰,指尖帶起的風里,竟有遙遠的琴音。
"你是誰?"
七把叉愣住,竟忘了躲閃。
七把叉過完年已經十七歲,對女人是越來越沒有抵抗力,雖然他和羅小青已經訂過婚,但卻連手都沒有摸過。
也曾試著去親羅小青的臉蛋,被小青一巴掌打得原地旋了三圈。
女子不答,只是微微一笑,袖中滑落一段紅綢,綢上繡著古老的符文,像是某種失傳的仙律。
紅綢纏上七把叉的手腕,卻並不收緊,反而像是邀舞一般,輕輕牽引著他。
七把叉帶著明顯的身體反應,老老實實地跟了上去……
就在這時,焚天鈴的清音破空而來。
"七把叉!"楊十三郎的聲音從霧外傳來,冷冽如刀。
鈴音蕩開,霧氣驟然散盡。
女子身影如煙消散,唯有那段紅綢仍纏在七把叉腕上,輕輕一掙,便化作無數細碎的金粉,隨風飄散。
楊十三郎,朱風持刺趕到時,只見七把叉呆立原地,鍘刀已恢復沉寂,唯有刀鋒上凝著的那滴"月光",仍在緩緩流動,映出三人的身影——
寅時將至,天邊泛起鴉青色的微光。
有巡查的天兵天將過來,見是天樞院的楊首座,全都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楊十三郎站在斬仙台邊緣,指尖輕撫焚天鈴的裂紋……微風掠過,鈴舌輕顫,發出清越的聲響,在刑台上蕩開一圈圈肉眼可見的金色漣漪。
朱風半跪在鍘刀旁,玄鐵刺橫在膝前。刺尖沾著的霧氣凝結成霜,在月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
"這霧里有東西。"
他劍眉微蹙,"不是怨氣,倒像是"
話音未落,刺尖的霜花突然炸開,化作無數細小的光點,在空中組成一幅星圖。
戴芙蓉素手輕揚,三根銀針破空而出,針尾系著的紅繩在風中繃得筆直。
銀針懸停在星圖三個方位,針尖突然燃起幽藍火焰。
火焰搖曳間,映照出霧氣中若隱若現的身影——那是個著素紗的女子,衣袂翻飛如雲,足尖輕點著鍘刀邊緣。
"退後!"
楊十三郎手腕一振,焚天鈴凌空飛起。鈴身上的裂紋驟然亮起,金光如流水般傾瀉而下。
霧氣中的女子身影被金光籠罩,竟顯出幾分透明。
她緩緩抬頭,面容在晨光中明明滅滅,唇角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七把叉突然踉蹌著上前,手臂上的舊傷疤泛著詭異的紅光。
"不對"
他聲音發顫,"這霧里有瑤池瓊漿的味道"
七把叉對味道的記憶異于常人,他一提醒,楊十三郎也聞出來了,就像在小巷里突然聞到了大廚的手藝。
話未說完,霧氣突然翻涌,凝成素手縴縴,指尖點向他的眉心。
朱風玄鐵刺橫掃而過,卻只斬落一縷青絲。
發絲落地,化作細碎的金粉,隨風打著旋兒升起。
戴芙蓉的銀針突然劇烈顫動,針尾紅繩自行纏繞成結。
她臉色驟變"這不是怨魂,是仙契!"
焚天鈴的金光突然暴漲,將整個刑台照得如同白晝。
霧氣中的女子身影在強光中漸漸淡去,最後化作一縷輕煙,纏繞著鈴身轉了三圈,才依依不舍地消散。
天光破曉,第一縷陽光落在鍘刀上。楊十三郎接住墜落的焚天鈴,發現鈴舌上多了一滴晶瑩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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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珠中映著個模糊的倒影——那是個正在梳妝的女子。
"此處怨氣雲集,查瑤池。"他收起鈴鐺,聲音比晨霜還冷,"三百年來所有參與過蟠桃宴的仙子名錄。"
司命殿的雲駕已壓至斬仙台上空。十二匹踏焰天馬拉著的朱轅車碾過雲層,輪轂轉動間灑落細碎星輝。
楊十三郎眯起眼楮,看著那道月白身影自車駕飄然而下——司命星君廣袖當風,腰間玉佩在晨光中流轉著天河般的波光,每一步都在雲磚上綻開半透明的蓮紋。
"楊首座。"
司命星君在十步外站定,聲音似玉磬相擊,"這誅仙鍘上的因果,可不是天樞院該踫的。"
他指尖輕撫過袖口暗繡的星圖,那些星辰竟隨著他的動作緩緩流轉。
朱風握三稜刺的手緊了緊,注意到星君鞋底沾著幾片粉色的花瓣,像是剛從"雲雨霓裳"的舞場踏過。
七把叉突然"嗤"地笑出聲"星君這話說的,倒像是我們樂意來這晦氣地方。"
他故意踢了踢鍘刀底座,震落幾粒金粉,"要不是這玩意兒自己會動……”
話音未落,司命星君袖中飛出一道金符,符紙在空中燃成灰燼,灰燼卻凝成鎖鏈直取鍘刀。
焚天鈴自鳴三聲,楊十三郎衣袂無風自動。他腰間玉牌迸發青光,與金鏈在半空相撞,炸開漫天流火。
戴芙蓉趁機擲出銀針,針尖挑住一縷飄落的金灰,針尾頓時燃起靛青火焰。
"續命金。"她指尖輕彈針身,"還是用雲雨霓裳的玉露調過的。"
司命星君眸光一沉,袖中判官筆悄然滑入掌心。
筆尖尚未點出,朱風已橫刺在前,刺身映出對方瞳孔中一閃而過的緋色——那絕不是仙家該有的眸色。
雲層忽然翻涌,七把叉不知何時摸到了車駕旁,用棺材釘撬下了車輪上瓖嵌的星盤。
——回到仙鶴寮茶樓,這玩意兒能證明自己就在現場。
"本座奉旨清查三界異動。"
楊十三郎緩步上前,腰間玉牌與焚天鈴和鳴成韻,"星君是要抗旨?"
他忽然伸手截住一片飄落的粉色花瓣,花瓣在他掌心化作一滴胭脂。
司命星君面色驟變,判官筆在袖中急畫,卻見楊十三郎翻掌亮出金符——玉帝親賜的"如朕親臨"四字正泛著血芒。
僵持之際,斬仙台突然劇烈震動。
鍘刀自行抬高三寸,刀背上浮現出細密的銘文。
戴芙蓉最先認出那是雙修功法里的合歡咒……
“這等邪物,留它何用?”
司命星君猛然揮袖,星圖化作銀河卷向鍘刀,卻在觸及刀鋒的剎那,被一道自地底沖出的紅綾纏住。
那紅綾薄如蟬翼,繡著百鳥朝鳳圖,分明是"雲雨霓裳"鼎盛時的工藝。
綾尾輕拂過楊十三郎手背,留下朱砂寫就的八字讖語"霓裳舞破,璇璣命薄"。
申時三刻,斬仙台上的霧氣已散盡,只余下一片死寂。
司命星君的臉像掛了一付豬肝,很是難看。
楊十三郎站在鍘刀旁,指尖輕撫過刀鋒上殘留的金粉。
那粉末觸之微涼,卻在皮膚上留下灼燒般的刺痛。
戴芙蓉手持銀針,針尖挑著一滴從鍘刀縫隙中滲出的黑血,血珠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七彩光暈。
"這血里有東西。"她低聲道,銀針突然劇烈震顫,針尾的紅繩自行纏繞,結成一個古怪的繩結。
朱風站在刑台邊緣,玄鐵刺橫在身前,目光緊鎖著鍘刀底座上那些被刻意磨損的紋路。
七把叉蹲在一旁,指尖沿著紋路描摹,忽然"嘖"了一聲"這底下刻的……像是舞姿。"
"舞姿?"楊十三郎抬眸。
七把叉點頭,手指在紋路上來回摩挲"對,就是舞蹈里的動作,你看——"
他指尖一頓,停在某個極淺的凹痕上,"這是"攬月回腰",當年仙妓司的招牌。"
見楊十三郎面露狐疑,七把叉耳尖發燙回答道“我在書上看到過……”
“朱風,照妖鏡!”
楊十三郎話音未落,朱風擲出照妖鏡。
鏡面在空中翻轉,金光如瀑傾瀉而下,直照鍘刀。
鏡光觸及刀鋒的剎那,整座刑台驟然震顫,刀身上的金粉簌簌剝落,露出底下暗藏的符文。
鏡光中,鍘刀上的符文如水波流動,漸漸凝成七道人形血霧。
每一道血霧都裹著模糊的身影,依稀可辨是近期被鍘的仙人,可詭異的是——他們皆作女子裝扮,霓裳羽衣,雲鬢花顏,分明是"雲雨霓裳"的裝束。
天猷元帥的怨魂最先顯形,鎧甲縫隙間露出雪色紗衣,腰間金鈴輕晃,發出細碎的聲響。
他——或者說"她"——緩緩抬頭,鏡光映照下,那張本該剛毅的臉竟浮現出女子的柔媚,唇角微揚,似笑非笑。
"這……"七把叉瞪大眼楮,"天猷元帥什麼時候穿過女裝?"
"不是他穿的。"楊十三郎聲音沉冷,"是有人替他穿了。"
鏡光忽地一蕩,天猷元帥的怨魂猛然撕裂鎧甲,露出內里的霓裳羽衣。
衣袂翻飛間,胸口赫然一道鍘刀貫穿的傷痕,傷口邊緣泛著金粉,像是被什麼儀式刻意封存。
朱風劍眉緊蹙"這些不是被鍘的仙人,是替身。"
戴芙蓉的銀針突然自行飛起,針尖刺入鏡面,鏡光驟然分裂,映出三百年前的斬仙台舊景——鍘刀前,司命星君執筆點在一名女子的眉心,而她身著霓裳,含笑赴死。
最後一縷鏡光消散時,鍘刀底座" "地一聲裂開,露出一角暗格。七把叉眼疾手快,伸手一掏——
"這是……"
他攤開掌心,一片薄如蟬翼的金箔靜靜躺著,上面以朱砂繪著交纏的身影,落款赫然是司命星君的印鑒。
楊十三郎眸光驟冷。
——這還是名震天庭的斬仙台嗎?
——這還是誅仙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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