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予長安

第77章 畫舫迷香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雙蝶夢浮生 本章︰第77章 畫舫迷香

    朱雀大街的梧桐葉沾著新雨,沈予喬握著青瓷藥箱的手沁出細汗。面前朱漆大門上懸著塊楠木匾額,“妙筆閣”三字鎏金耀眼,檐角垂下的絹紗畫著各色桃花,在風中輕輕搖曳,隱約透出些水墨香氣。

    “沈姑娘,請。”開門的小廝垂手而立,腰間絲絛上繡著三朵重疊的桃花——正是“雪膚膏”的商標紋樣。沈予喬不動聲色地撫過袖口藏著的銀哨,隨小廝穿過九曲回廊。池中錦鯉攪碎滿池星輝,遠處畫舫傳來琵琶聲,曲調里藏著些似有若無的顫音,像極了那日在義莊听見的、假皮遇熱時發出的細微爆裂聲。

    閨房雕花木門推開時,檀香混著股若有若無的甜膩氣息撲面而來。沈予喬瞳孔微縮——那是曼陀羅花粉的味道,雖經龍涎香掩蓋,仍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腥。床榻上倚著位素衣女子,鬢邊簪著支白玉桃花簪,見她進來,指尖輕輕劃過膝頭攤開的絹畫。

    “听聞沈姑娘善治怪病。”林妙音放下畫筆,手腕內側露出三朵桃花刺青,與王二尸身肩頸處的印記分毫不差,“我近來每到子時便頭痛欲裂,夢見無數張人臉在眼前晃動,每張臉都生著淚痣,卻又都不是自己。”

    沈予喬近身診脈,指尖觸到她腕間脈搏虛浮,卻在袖口翻卷時,看見內側刺青邊緣泛著淡淡的烏木脂青斑。閨房四角香爐中飄出的煙霧呈淡金色,正是曼陀羅花粉與檀香混合後才有的色澤。這種燻香長期使用,會使人產生幻覺,混淆現實與夢境。

    “閣主可曾接觸過西域香料?”沈予喬撥弄香爐里的香灰,發現底層埋著半片曬干的曼陀羅花瓣,邊緣焦黑,顯然是刻意混在香丸中燃燒,“或是用過平康坊的胭脂水粉?”

    林妙音指尖一顫,畫筆在絹畫上暈開團墨色︰“沈姑娘說笑了,妙筆閣自祖上起便供奉宮廷,怎會用市井胭脂?”她忽然望向牆上掛著的《人面桃花圖》,畫中女子眼尾淚痣栩栩如生,仿佛隨時會從畫中走出,“不過三日前,有位貴人送了盒‘雪膚膏’,說能讓人面若桃花……”

    話音未落,窗外突然傳來重物落水聲。沈予喬掀開窗簾,只見畫舫甲板上跪著個紫衣婢女,胸前插著支金簪,鮮血染紅了襟前繡著的三朵桃花。林妙音驚呼一聲暈倒在床,沈予喬卻注意到她暈倒前,指尖迅速劃過枕邊放著的賬本邊緣——那里蓋著半枚牡丹印泥。

    深夜亥時,沈予喬換上夜行衣,沿著畫舫垂下的藤蔓攀至二層倉庫。月光從雕花窗格漏進來,照見滿地未完成的畫卷,每幅畫中女子雖面容不同,眼角卻都點著淚痣,與義莊女尸假皮上的妝飾如出一轍。她翻開最底層的羊皮紙,發現落款處都寫著“乙未年”,而日期竟與戶部檔案中那些女子的忌日完全吻合。

    “乙未年……”沈予喬忽然想起,裴家滅門案正是發生在乙未年孟春,而陳九娘地窖中的戶籍卷宗,最早的偽造記錄也是始于那年。她指尖劃過畫中女子的衣飾,發現領口處都繡著極小的“妙”字——這是妙筆閣獨有的暗紋,卻與雪膚膏包裝上的桃花紋重疊時,恰好組成朵完整的金縷牡丹。

    木板吱呀聲從身後傳來,沈予喬迅速躲進堆滿畫軸的角落。三道黑影摸進倉庫,為首者提著盞羊角燈,燈光掠過牆上懸掛的《百美圖》時,她看見每張圖的落款旁都蓋著牡丹印泥,與陳九娘的印信完全相同。

    “林閣主今夜該動手了吧?”其中一人壓低聲音,袖口露出與李偃飛在刑部查到的、緝事廠暗樁相同的刺青,“那些姑娘的臉都做好了,就等畫舫游湖時,借著迷香換臉。”

    “急什麼?”為首者掀開幅畫卷,畫中正是白天落水的紫衣婢女,只是面容已被改成王二妻墓中畫像的模樣,“陳先生說了,得等滿月時分,曼陀羅花粉浸透她們的皮膚,假皮才能與血肉徹底粘合。別忘了,當年裴家嫡女就是在滿月夜被換的臉,連她手腕的朱砂痣都被仿得一模一樣……”

    話音未落,倉庫頂突然傳來瓦片輕響。沈予喬心中一緊,知道是李偃飛按約定來接應。她摸出銀哨正要吹響,卻見為首者突然轉身,手中弩箭直指她藏身之處。千鈞一發之際,支銀鏢破空而來,射落弩箭,李偃飛的身影如夜鷹般掠過,長劍直取對方咽喉。

    混戰中,沈予喬抓起那卷《百美圖》,發現最後一頁畫的竟是自己——眼尾淚痣下,隱約透出腕間朱砂痣的紅影。她忽然想起林妙音閨房中的《人面桃花圖》,畫中女子的手背上,竟也有個與自己相似的胎記。難道,妙筆閣不僅偽造面容,還在依照裴家嫡女的特征,批量制造“活死人”?

    畫舫忽然劇烈搖晃,甲板上傳來此起彼伏的驚叫。沈予喬掀開艙窗,只見湖面上漂著數十盞蓮花燈,每盞燈上都畫著流淚的桃花,而燈芯燃燒時散發出的氣味,正是烏木脂與曼陀羅花粉混合的迷香。更遠處,數艘官船正朝著畫舫駛來,船頭燈籠上的“緝事廠”三字在夜色中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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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要毀證據!”李偃飛劈斷襲來的鋼刀,忽然看見沈予喬手中的畫卷,目光落在落款的“乙未年”上,“這些畫是用死者的生辰八字作引,借曼陀羅迷香操控心智,讓換臉後的女子以為自己就是畫中人……”他忽然想起白天在刑部查到的密檔,三年來每起“病逝”女子的案宗里,都夾著片曼陀羅花瓣。

    沈予喬忽然注意到畫卷邊緣的題字︰“取面為皮,繪心為牢”。這是西域禁術中的“畫皮咒”,用死者面容為引,配合迷香侵蝕意識,讓受害者徹底相信自己就是畫中之人,從而永遠被困在凶手制造的身份里。而妙筆閣的“人面桃花圖”,根本就是囚禁靈魂的牢籠。

    當他們從倉庫後側的密道潛入底艙時,眼前景象讓兩人血液幾乎凝固——十八具棺木整齊排列,每具棺蓋上都貼著繪有淚痣的人皮面具,正是白天在林妙音閨房看見的、尚未完成的“作品”。棺木旁的案桌上,擺著刻著金縷牡丹紋的印盒,以及滿滿一罐雪膚膏,膏體表面浮著層細小的冰裂紋,正是烏木脂即將發作的征兆。

    “沈姑娘好興致。”林妙音的聲音從陰影中傳來,她卸去了白日的柔弱,手中握著把繪著桃花的彎刀,腕間刺青在火把下泛著青黑,“你以為陳九娘是幕後主使?可惜,他不過是個沉迷易容術的瘋子,而我——”她抬手揭開牆上的暗格,露出里面堆積如山的戶籍卷宗和官印,“掌管著長安城三分之一的戶籍換臉生意,連緝事廠的大人,都愛用我妙筆閣的‘人面桃花’。”

    沈予喬終于明白,為何陳九娘的地窖里會有裴家的印泥,為何緝事廠會及時趕到義莊。原來真正的幕後黑手,是這個看似柔弱的畫坊閣主,她借著宮廷畫師之女的身份,用曼陀羅迷香和易容術操控人心,將長安城變成了一座巨大的“換臉工坊”。

    “王二妻的墓中畫像,是你畫的吧?”李偃飛按住劍柄,注意到林妙音腳下踩著塊刻著星象圖的青磚——正是開啟底艙機關的關鍵,“你在畫像上做了記號,讓陳九娘照著面容制皮,再通過偽造戶籍,將這些女子賣入教坊司、官府,甚至……”他忽然想起戶部檔案里那些遷入貴人府的戶籍記錄,瞳孔驟縮,“皇宮。”

    林妙音輕笑一聲,彎刀在掌心轉出朵桃花︰“聰明人果然活不長。沒錯,當今淑妃娘娘腕間的朱砂痣,便是我妙筆閣的杰作。你猜,若皇上知道寵妃是換了臉的民女,會如何?”她忽然揮刀斬向星象磚,底艙頓時響起刺耳的摩擦聲,湖水從四面八方的縫隙涌進來。

    “快走!”李偃飛拉住沈予喬沖向密道,卻見水位迅速上漲,棺木在水中漂浮,人皮面具遇水膨脹,露出底下青紫色的面容——都是這些年來失蹤的女子。沈予喬在最後關頭抓起案桌上的印盒,卻在觸踫到的瞬間,發現盒底刻著行小字︰“裴氏有女,朱砂為記”。

    當他們從畫舫尾部的暗門逃出時,整艘畫舫已沉入湖底,湖面漂著無數張泡發的人皮面具,眼尾的淚痣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李偃飛忽然指著遠處官船,只見船頭站著個戴青銅面具的人——正是本該死于地窖的陳九娘,他手中抱著具棺木,棺蓋縫隙里露出截繡著纏枝蓮紋的衣袖。

    “他們帶走了裴挽秋!”沈予喬握緊印盒,發現盒蓋內側刻著幅星圖,與林妙音閨房中的《人面桃花圖》背景完全一致。原來,妙筆閣的每幅畫都是地圖,指引著藏有官印和戶籍的密室,而曼陀羅迷香不僅是操控心智的毒藥,更是開啟這些機關的鑰匙。

    晨鐘從朱雀門方向傳來,沈予喬望著漸漸泛白的天際,發現手中的印盒在吸收了湖水後,表面竟浮現出裴家的金縷牡丹紋,而盒底的朱砂痣印記,正與自己腕上的胎記重合。看來,這場迷局的核心,從來都不是換臉或迷香,而是裴家祖傳的官印與戶籍,以及藏在長安城深處、那張能顛倒眾生的“人面”。

    畫舫沉沒處泛起無數氣泡,仿佛湖底藏著無數張即將破繭而出的人臉。沈予喬知道,當明天太陽升起,長安城會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繼續運轉,可她腕間的朱砂痣卻在隱隱作痛——那是裴家嫡女的印記,也是解開所有迷局的鑰匙。而她和李偃飛,即將在這張由面容、迷香和謊言織成的大網里,繼續尋找下一個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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