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菀眼淚掉得更凶,她本就生得一副 艷至極的容貌,這一垂淚,更添幾分柔婉。
原本這些學子盡皆咬定她心機深沉,滿腹算計。
但一對上那張芙蓉面,所有的斥責都被堵在喉間,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鄭姓學子也有些慌亂,他怕自己醫術不精,貽誤了秦國公的病情,忙不迭地按照司菀的話,分別摸上人迎脈、趺陽脈和太溪脈。
這一摸不要緊,他直接愣在當場,抓耳撓腮,眼底盡是疑惑。
“大夫,你怎麼了?”司菀揣著明白裝糊涂,柔聲發問。
“令尊的寸口脈象確實時斷時續,虛弱至極,可人迎脈、趺陽脈和太溪脈卻無任何異常,甚至比尋常男子還要康健許多,好似常年精心養護的,沒有半點元氣虧損之癥。”
司菀呀了一聲,詫異的回過頭,望向秦國公。
“父親,您不是說身體不適嗎?究竟哪里不適?”
秦國公拿起浸濕的巾帕,擦了擦鼻子,又按在額頭上,囁嚅半晌,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他怕自己的謊言被司菀戳破。
此時此刻,司芩終于覺出幾分不對,她心里咯 一聲,指甲好險沒將錦帕戳出個窟窿。
養父不會是在裝病吧?
意識到這一點,司芩冷汗直流,面上的脂粉也被汗水打濕,紅的白的糊成一團,瞧著頗為狼狽。
她深深吸氣,顫聲道︰“二姐姐,許是書房人多,憋悶得慌,透不過氣來,你先讓父親緩緩。”
司菀刻意拉長語調,哼笑一聲︰
“怪不得父親力排眾議,要將芩妹妹收為養女,就憑你這份純孝的心腸,便是我拍馬也難以企及的。”
司芩總覺得司菀話里有話,偏生她又不知該如何反駁,只能訕笑。
“大夫,可能開出對癥的湯藥?”司菀側身發問。
鄭姓學子從未見過如此奇怪的脈象。
寸口與其他位置癥狀截然相反,不知究竟是怎麼回事。
“秦國公年僅四十,便患上此等疑難雜癥,委實可惜。”
“還不是被司菀氣的?我看她根本不是真心實意照顧秦國公,只不過礙于情勢,不得不低頭罷了。”
“別忘了咱們今日登門的目的,除去給秦國公看診外,還得探明真相。”
這名蔡學子邊說著,邊邁步上前,拱手行禮。
“敢問公爺,司大姑娘祭禮當日,到底發生了何事?陸先生因何受傷,真凶又是誰?”
秦國公看了司菀一眼,不語。
他以手掩面,仿佛被濃烈愧疚所折磨。
見狀,學子們心下了然——
秦國公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此事定然和司菀脫不了干系。
“公爺怕不是認為︰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所以才隱瞞真相,便是為了庇護那個心狠手辣的罪魁禍首,對是不對?”
蔡學子聲音朗朗,理直氣也壯。
“但您要知道,相隱之律,迫人陷親于不義!有時候,大義滅親才是最為正確的選擇,須得由律法懲戒真凶,教化惡行,此人方知悔改,不至于淪入無邊地獄。”
司菀眉梢微挑,她也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這位學子口中的罪魁、真凶,指的都是她。
秦國公嘆了口氣,慢聲開口︰
“小女祭禮當日,我作為主祭獻上一杯水酒後,便由次女亞獻,不知怎的,黃銅香爐突然打翻,香灰灑在陸先生身上,劇毒被人摻在香灰中,才導致陸先生受了重傷。”
蔡學子瞥了司菀一眼,拔高語調問︰
“公爺,您方才說,司二姑娘亞獻時打翻了香爐,里面既摻了劇毒,為何受傷的僅有陸先生一人?而司二姑娘卻能全須全尾站在此處?”
秦國公滿面羞慚,搖頭。
司菀眉目疏冷,神情越發漠然。
既然秦國公非要戳破父慈女孝的假象,便休要怪她無情了。
“這位學子,我沒有受傷的緣由暫且不提,咱們先來瞧瞧我父親的病因。”
听到這話,秦國公心里咯 一聲,渾身僵硬至極。
有人質問司菀︰“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司二姑娘信不過鄭兄的醫術?”
“若是尋常病癥,這位鄭大夫自然能診出結果,可惜,我父親的這場病,不算尋常。”
鄭姓學子板起臉。
“司二姑娘,有話不妨直言。”
“人迎脈、趺陽脈、太溪脈皆無異常,偏生寸口脈象虛弱無力,似元氣虧虛之癥,鄭大夫難道就沒考慮過,我父親或許根本沒病呢?”
司菀掀唇冷笑。
“司菀!”秦國公再也按捺不住怒火,呵斥。
這一聲中氣十足,不見半點虛弱的模樣。
司菀故作詫異的眨了眨眼,“父親,您的身子骨大好了?”
秦國公眼前一陣陣發黑,好險沒昏厥過去。
司芩快步上前,扯住司菀的袖襟,哀求道︰“二姐姐,有什麼話,咱們關起門來再說,何必鬧到這般田地?”
司菀一把甩開司芩的手。
“司芩,你可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此刻被親生父親污蔑的人是我,不是你,你當然可以裝出一副孝女模樣,勸我退讓。
但若是你被指認為謀害陸昀川的凶手,不知還能不能這般寬宏大度?”
司菀環顧一周,沖著眾多學子抱拳。
“外界傳言,父親是被我這個不孝女氣病了,可事實當真如此嗎?”
司菀彎下腰,一把鉗住秦國公的手腕,不顧所謂的規矩禮數,狠狠撕開後者身上的褻衣。
嘶啦一聲。
秦國公系在手肘上方的兩根束帶,徹徹底底、明明白白展露在眾人眼前。
“老爺,你為何要在手肘上方纏繞此物?”趙氏刻意發問。
秦國公臉皮漲紫,好像破舊風箱般喘著粗氣。
司菀好心好意替他回答。
“束帶能夠影響寸口脈搏,醫者摸脈時,便會有氣虛體弱之癥。”
鄭姓學子面露恍然,怪不得秦國公的脈搏如此反常,迥乎不同,原來問題出在這里。
司菀啞著嗓子控訴︰
“父親,我好歹也是你的嫡親女兒,就算有錯,也不至于狠心至此,紅口白牙污蔑于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