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浴儀式結束後,司清嘉一直與月懿公主同吃同住,根本不敢折返藕香榭,生怕被太後手下的侍衛直接帶回壽安宮。
泥塑內部的空間極其狹窄,剛抹上泥漿時,甚至緊緊貼合在肌膚上。
等徹底干透,才能有些空隙透氣。
但即便如此,圍繞司清嘉的仍是無盡黑暗、痛苦,與窒息,她怎能不心生絕望?
她又不是傻子,好不容易得到機會脫身,她自然不願意回去再當什麼藥菩薩。
且不提將她塑在菩薩像中究竟有何作用?就算確有效果,能延年益壽,太後的死活又與她有什麼關系?
一個半只腳踏進棺材的老嫗,死就死了,何必把正值妙齡氣血充盈的她也一並拖進地獄?
司清嘉可不願意。
為了擺脫太後和七皇子的操控,她一邊派人放出消息,言道七皇子屢次毆打未過門的妻子,一邊修書送往萬松書院,準備將陸昀川請回來。
她在信中闡明了自己的遭遇,堪稱聲淚俱下,字字泣血,尋常人看了都覺得揪心,遑論將司清嘉視若珍寶的陸昀川。
收到信的當日,他便馬不停蹄地趕往京城,生怕自己來得晚了,清嘉承受更多的苦楚。
最開始,流言散播的很是順利,不少百姓都听說了七皇子毆打女子的消息,說他不是良配,沒有男子的寬廣胸襟。
豈料還不等流言傳遍整個京城,便有另一個消息席卷而來——
自打龍舟遇刺,七皇子用的藥于神智有損,會讓人心火沸騰,難以遏制胸臆間的躁意。
再加之,秦國公府的大姑娘在水浴儀式上與五皇子眉來眼去,卿卿我我,甚至五皇子還將其半擁在懷里,絲毫不顧及七皇子的顏面。
世間哪個男兒能受得住此等羞辱?
七皇子動手泄憤,並非有意揮刀向更弱者,而是被欺壓羞辱到極致的反抗。
听到奴才的回稟,司清嘉面色慘白,嘴唇不住輕顫,一雙手好險沒將錦帕絞出個窟窿。
“什麼欺壓羞辱?他身為皇子,地位尊崇,誰又有膽子當眾讓他下不來台?真是含血噴人!”
司清嘉嗓音尖利,明顯氣得狠了。
月懿公主眉心微蹙,擺手示意奴才退下。
等房內只剩下她們兩人時,語氣篤定的道︰“有人在從中作梗,不願讓你與七皇子解除婚約。”
司清嘉用袖襟擦了擦淚,忿忿道︰“除了我的好妹妹,哪還會有這般心狠手辣的女子?她恨毒了我,存心不想讓我好過!”
“現在說這些沒有任何用處,最重要的,是尋另一位皇子庇護于你,否則以太後的脾性,只怕不會輕易放過已經成型了藥菩薩。”月懿說。
听到“藥菩薩”三個字,司清嘉抖若篩糠。
她不想再回憶那般恐怖的經歷,也不想再踏進壽安宮半步。
她會死的!她會死在那里!
“冷靜些,事情還有轉機。”
月懿公主鉗住司清嘉的手,用了不小的力氣,陣陣疼痛喚回後者的理智,哀叫出聲。
“公主,我只是太害怕了。”司清寧囁嚅道。
“有害怕的功夫,不如仔細甄別人選,看看何人能救你。”
月懿公主這番話,倒是點醒了司清嘉,她緩了口氣,暗暗告誡自己冷靜下來,半晌才道︰
“太子和五皇子是最合適的人選,太子性情強勢,說一不二,在朝中頗有威勢,若是俘獲了他的心,太後也不會做得太過。
而五皇子,相對勢弱些,但他更需要我,也需要一個健康的男丁作為繼承人,否則容易被疑心無法承繼宗祧。”
月懿公主眸底劃過滿意之色。
司清嘉不愧是百年難遇的杜鵑命格,即便被嚇破了膽,也還算清醒,不至于拖後腿,耽擱她的大計。
“太子確實是最適宜的人選,他風頭正勁,已顯真龍之威,先前立下赫赫戰功,後來又推廣佔城稻,修建三連沼,在百姓心目中猶如戰神,不敢冒犯。
太後雖為長輩,卻不會輕慢這個身為儲君的孫兒,選擇他,對你而言最為有利。”
司清嘉美眸恐懼之色盡褪,異彩連連,顯然對月懿公主的提議十分心動。
兩日後。
琉河堤壩被洪水沖垮,太子奉命前往陽縣,安置受災的百姓。
司清嘉听聞此事,馬不停蹄的追至陽縣,也宿在太子下榻的驛館中。
且就住在青年隔壁。
听到隔壁傳來的議事聲,司清嘉愈發忐忑,貝齒緊咬紅唇,思索片刻,沖著蘭溪吩咐︰“去打些熱水回來,我要擦身。”
陽縣受災不輕,物資匱乏,這座驛館雖用來招待達官顯貴,一時半會兒間也難以尋到那麼多柴薪,供人沐浴。
但簡單梳洗一番,倒也不算什麼。
屋外暴雨傾盆,屋內燈火昏黃。
司清嘉從未想到,自己竟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像供人取樂的妓子般主動送上門,意圖委身于一個對她全無好感的男人。
且這個男人還與司菀走得極近。
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司清嘉眸底的嫉妒與恨意浮動不休。
老天憑什麼這般不公平?
給了司菀高貴的出身,美麗的容貌,過人的天賦不算,還讓大齊最為尊貴的男人對她動情。
而七皇子不僅與自己反目成仇,眼睜睜看著她被太後肆意折磨,還是個無用的太監!
憑什麼?
司清嘉恨得幾欲發狂,心底隱隱涌起些許快意。
司菀不是慣會裝模作樣嗎?即便知道太子對她另眼相待,依舊無動于衷,仿佛毫不在乎太子的情意。
那就別怪她搶走太子了,反正司菀也不知珍惜。
沒多久,蘭溪打來熱水。
司清嘉輕解羅衫,浸濕軟布,仔細將身上的汗漬擦拭干淨,周身縈繞的牡丹香氣愈發濃郁。
媚骨天成。
“主子,您真美。”
蘭溪發自內心的感慨。
她在司清嘉身邊伺候多年,以往也知道小姐容顏甚美,卻透著幾分矜貴的書卷氣,恍如月宮仙子,如今變得越發嬌艷欲滴,像枝頭熟透了的果實,隨時等待旁人采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