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認為世界是精英的,想剔除“累贅”。那他就反其道而行之。他要從最底層,去發掘和培養屬于自己的“精英”。這些孩子,或許十年,二十年後,就會成為他安插在各行各業,對抗“方舟”的最堅實的種子。
這是一種陽謀,一種“夢神”看懂了,卻無法阻止的陽謀。
就在陸辰不緊不慢地推進著自己的計劃時,轉機,終于出現了。
陸辰的加密手機,收到了對方發來的一份文件。沒有附帶任何文字。
陸辰打開文件,那是一份長達上百頁的財務審計報告,目標是一家位于瑞士,名為“赫爾墨斯神經科學研究基金會”的機構。
報告顯示,這家基金會,在過去十年間,接受了數十筆來自世界各地的匿名巨額捐款。而每一筆捐款的時間點,都與全球範圍內某位影響巨大的政商界人士的“意外”死亡或“丑聞”爆發,完美重合。
這些死者或身敗名裂者,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他們都曾在某些重大決策上,阻礙過“方舟”的利益。
這是一本賬本。
一本用人命記錄的,屬于“清道夫”的,血淋淋的賬本。
而“赫爾墨斯基金會”,就是他們的發薪處。
陸辰立刻將這份報告,轉發給了秦婉。
有了這個明確的目標,秦婉的團隊如同得到精確制導的導彈,瞬間鎖定了目標。
不到十二個小時,關于這家基金會的一切,都被挖了出來。
它的理事會成員,它的資金流向,甚至它在甦黎世銀行的秘密賬戶……
最終,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一個名字——亞德里安•福斯特。
一位享譽世界的精神病理學和心理干預學專家,哈佛大學的終身教授,曾在中情局擔任過心理顧問。五年前,他在一次登山事故中“意外”身亡,被官方追授了極高的榮譽。
但秦婉的黑客團隊,在基金會的加密服務器深處,發現了一份被多次擦除,又被成功恢復的轉賬記錄。
五年來,每個季度,都有一筆固定的“養老金”,從基金會轉入一個位于開曼群島的信托賬戶。而這個賬戶的唯一受益人,是一個名叫莉莉•福斯特的女孩。
這個女孩,患有極其罕見的遺傳性血液病,常年居住在瑞士最昂貴的一家私人療養院里,每年的治療費用,是一個天文數字。
她是亞德里安•福斯特唯一的女兒。
一個“已死”的父親,用一個神秘的基金會,支付著女兒高昂的治療費用。
真相,不言而喻。
亞德里安•福斯特,就是“夢神”。
他沒有死。他只是用自己的“死亡”,換取了女兒活下去的機會,並成為了“方舟”最鋒利,也最骯髒的一把手術刀。
“老板,我們抓到他的尾巴了!”秦婉的聲音里,充滿了壓抑不住的興奮,“只要我們把這個消息捅出去,或者直接動他的女兒……”
“不。”陸辰打斷了她。
“用他人的家人來威脅,那是‘方舟’的手段,不是我的。”
“而且,一個為了女兒能放棄一切,甚至出賣靈魂的父親,是可怕的。把他逼到絕路,他會變成最瘋狂的野獸,不惜一切代價與我們同歸于盡。那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陸辰看著屏幕上福斯特教授的照片,那是一個看起來溫文爾雅,眼神中充滿了智慧和憂郁的男人。
“我要的,不是毀滅他,而是擊潰他。”
陸辰緩緩說道︰“一個藝術家,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他的藝術品,被別人用更精妙,更殘忍的方式,當著他的面,徹底摧毀。”
“他想摧毀我的意志,那我就要誅他的心。”
陸辰下達了一系列指令。
他沒有去踫那個叫莉莉的女孩,甚至命令秦婉,動用“屠龍基金”的力量,在暗中切斷了“方舟”可能對女孩下手的任何渠道,確保她的絕對安全。
他要讓“夢神”沒有任何後顧之憂。
然後,他讓李衛國,通過一個絕對可靠的渠道,給遠在瑞士那家療養院的莉莉•福斯特,送去了一份禮物。
那不是什麼威脅的信件,也不是什麼血腥的警告。
那是一本精裝的,初版的《小王子》。
書的扉頁上,有一行手寫的,模仿著父親筆跡的雋秀英文︰
(給我最親愛的莉莉,記住,真正重要的東西,用眼楮是看不見的。)”
這是亞德里安•福斯特教授,在“去世”前,送給女兒的最後一份生日禮物上寫下的話。
……
京城,一間隱匿于cbd頂層,裝修極簡,卻處處透著昂貴品味的公寓里。
一個身穿灰色羊絨衫,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正優雅地為一盆蘭花澆水。他正是亞德里安•福斯特,代號“夢神”。
他的動作不疾不徐,仿佛在進行一場神聖的儀式。
桌上的加密衛星電話突然響起。
他接通電話,里面傳來一個經過處理的,毫無感情的聲音。是他在“方舟”的聯絡人。
“目標已識破你的心理干預,並啟動了全球範圍的反向追查。你的身份,存在暴露風險。理事會命令,中止行動,立刻撤離。”
“撤離?”福斯特停下手中的動作,眉頭微皺,“我的作品,還沒有完成。”
“這不是請求,是命令。”對方的語氣冰冷,“目標的反擊力度,超出了預估。他不是以前那些可以隨意拿捏的政客商人。他是一頭……鯊魚。在你被他找到之前,立刻消失。”
福斯特沉默了片刻,緩緩道︰“我明白了。”
掛掉電話,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緊張,反而流露出一絲遺憾,像一個藝術家,未能完成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他微微一怔,這個地方,從沒有人來訪。
他通過貓眼向外看去,門外站著一個快遞員。
他沒有開門,而是通過內部系統,讓安保取了包裹,並進行了最嚴格的檢查。
確認包裹無害後,才被送到他的手上。
一個普通的紙盒,沒有任何標識。
他從容地拆開包裹,當他看到里面的東西時,他那雙永遠古井無波的眼楮,第一次,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劇烈地收縮成了針尖。
那是一只用錫紙折成的,栩栩如生的千紙鶴。
與他留在周總窗台上的那只,一模一樣。
千紙鶴的下面,壓著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他心愛的女兒莉莉,正坐在療養院的陽光下,手里捧著一本《小王子》,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
照片的背面,有一行用打印機打出來的,冰冷的小字。
“你的藝術品,很拙劣。”
“現在,輪到我了。”
福斯特的身體,開始無法抑制地顫抖。
那不是恐懼,而是一種混雜了羞辱、憤怒和難以置信的劇烈情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