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轉身,作勢要回屋。
“等等!”喬穎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她死死地攥著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她知道,陸辰這是在逼她,逼她當著所有人的面,低下她那高傲的頭顱。
但她更清楚,父親的身體已經撐不了多久,家族內部人心惶惶,海外資產被重創,再加上“方舟”那邊的壓力……喬家,真的需要一個喘息的機會。
良久,她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
“我……答應。”
清晨的陽光,透過稀薄的霧氣,灑在京城西郊的一處公墓里。
墓地很新,墓碑前,擺放著一束潔白的雛菊。黑白照片上,是一個年輕的笑臉,定格在了二十二歲的青春。
李衛國站在墓碑前,眼眶通紅,他脫下帽子,深深地鞠了三躬。他身後,站著十幾個同樣神情肅穆的漢子,他們都是從南江一路跟過來的兄弟。
“兄弟,你安息吧。陸總……為你報仇了。”李衛國喃喃自語,聲音沙啞。
遠處,一輛黑色的賓利,緩緩停在了公墓門口。
車門打開,喬穎從車上走了下來。
她依舊穿著那件黑色的羊絨大衣,臉上戴著一副寬大的墨鏡,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她獨自一人,手里捧著一束黃色的菊花,一步一步,朝著墓碑的方向走來。
她的出現,瞬間讓原本肅穆的氣氛,變得劍拔弩張。
“她來干什麼!”
“操!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李哥,把她趕出去!別讓她髒了兄弟安息的地方!”
兄弟們群情激奮,一個個攥緊了拳頭,就要沖上去。
“都站住!”李衛國低喝一聲,攔住了眾人。他轉過頭,復雜的目光,望向不遠處的另一輛車。
車里,陸辰靜靜地坐著,面無表情地看著窗外。
他沒有下車,也不準備下車。這是屬于死者和生者的時刻,他只是一個見證者。
喬穎走到了墓碑前,李衛國和他的兄弟們,像一堵人牆,擋在了她的面前,每一個人的眼神,都像刀子一樣,充滿了仇恨和警惕。
喬穎摘下了墨鏡,露出一張平靜得有些可怕的臉。
她沒有看李衛國,也沒有看任何人,她的目光,只落在墓碑那張年輕的笑臉上。
然後,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她緩緩地,彎下了膝蓋。
“噗通”一聲。
那個在京城社交圈呼風喚雨,那個在商場上殺伐果斷,那個被譽為喬家最強大腦的女人,就這麼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的石板上。
這一跪,仿佛抽干了她全身所有的力氣和驕傲。
李衛國和他的兄弟們,全都愣住了。他們想過無數種可能,想過喬穎會虛與委蛇,想過她會倨傲地放下花就走,卻唯獨沒有想到,她會跪下。
這比任何道歉的話語,都更具沖擊力。
“對不起。”
喬穎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人,不是我殺的。但命令,是我下的。這份罪,我背。”
說完,她將手中的黃菊,恭敬地放在墓碑前,然後,對著墓碑,鄭重地,磕了三個頭。
每一個動作,都標準得無可挑剔。
做完這一切,她站起身,重新戴上墨鏡,轉身,一言不發地朝著自己的車走去。從始至終,她都沒有再看陸辰所在的方向一眼。
她的背影,依舊挺拔,卻透著一股無法言說的蕭索和決絕。
直到賓利車消失在路的盡頭,李衛國的兄弟們,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李哥,這……這娘們……”一個兄弟結結巴巴地說道。
李衛國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心情復雜到了極點。他走到陸辰的車窗前,低聲道︰“陸總,她……做到了。”
陸辰點了點頭,臉上依舊看不出什麼情緒。
“開車吧。”
車子啟動,緩緩駛離公墓。
李衛國忍不住問道︰“陸總,這事……就這麼算了?”
“算了?”陸辰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怎麼可能。她今天跪下了,不是因為她懺悔,而是因為她怕了。她用這一跪,換取了喬家喘息的時間。但同時,她也把一根更深的刺,扎進了自己的心里。”
“一個能對自己這麼狠的女人,你覺得,她會真的認輸嗎?”
李衛國心中一凜,瞬間明白了過來。
喬穎的這一跪,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場更殘酷戰爭的開始。她今天跪得有多干脆,未來的反撲,就會有多瘋狂。
“那我們……”
“讓她喘息。”陸辰靠在座椅上,閉上了眼楮,“我們,也需要時間。喬戰這顆棋子,已經送到了紀律部門的手里,接下來,會有一場不大不小的官場地震。宋老那邊,可以借此機會,扳回一城。”
“秦婉那邊,也可以利用這個休戰期,徹底吞掉喬家那幾只被打殘的‘現金奶牛’,把我們的海外根基,扎得更深。”
“還有你,”陸辰睜開眼,看向李衛國,“把兄弟們的撫恤金,加十倍。另外,成立一個安保公司,把所有兄弟都轉成正式員工,五險一金配齊。我們要專業化,正規化。未來的戰斗,不再是街頭火並,而是情報、信息和安保的全方位對抗。”
李衛國重重地點了點頭,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
陸辰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心中卻在思索著另一件事。
喬穎,真的只是為了休戰嗎?
不,不對。
以她的性格,絕不會做沒有後手的買賣。她今天如此干脆地“賣掉”喬戰,甚至不惜放下尊嚴下跪,一定還有更深層次的目的。
她到底在圖謀什麼?
陸辰的【危機直覺】在隱隱作痛,他感覺到,一張看不見的網,正在悄然收緊。而喬穎的示弱,很可能只是為了麻痹自己,為這張網的致命一擊,創造機會。
……
喬家大宅。
喬穎回到家時,喬振邦正坐在客廳的輪椅上,由一名護工推著,在落地窗前曬太陽。他看起來,比前幾天精神了一些。
“回來了?”喬振邦沒有回頭,聲音平靜。
“嗯。”喬穎脫下大衣,遞給佣人。
“都辦妥了?”
“辦妥了。”
客廳里,陷入了沉默。
半晌,喬振邦才緩緩開口︰“委屈你了。”
喬穎走到他身後,從護工手里接過輪椅,輕輕地推著。
“不委屈。”她的聲音,听不出任何情緒,“爺爺,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一時的榮辱,算不了什麼。只要能為喬家爭取到時間,別說下跪,就是要我的命,也無所謂。”
喬振邦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欣慰,和更深的痛惜。
“你做的對。陸辰那小子,就像一頭剛出山的猛虎,銳氣正盛。我們現在,不能跟他硬踫硬。”他咳嗽了幾聲,“‘方舟’那邊,我已經溝通過了。‘議員’閣下對我們這次的表現,很不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