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單一的動作中失去了刻度。我的手臂重復著抬起、瞄準、釋放的循環，像一台精密而不知疲倦的機器。熾烈的火球脫離我的掌心，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一次又一次地精準轟擊在同一個點上。那已不再是一個簡單的“洞”，而是一道被強行撕開、通向大地髒腑的猙獰傷口。
起初，每一次轟鳴都伴隨著大地的劇烈顫抖和泥土的哀嚎。新鮮的土壤被巨大的能量瞬間汽化、熔融，又被後續的沖擊波成噸地拋向空中，如同下了一場渾濁的、散發著焦糊味的雨。但很快，這種暴烈的場面開始改變。爆炸的回聲從沉悶變得清脆，飛濺而起的不再是松軟的泥塊，而是稜角分明、邊緣銳利的碎石。
每一次爆炸的余波散盡，煙塵尚未完全沉降時，我便要上前。手中的冰鏟，幽藍的鏟刃散發著凜冽的寒氣。我用它切入那些被炸得松脆滾燙的石堆土堆，鏟刃與灼熱的岩石接觸，瞬間爆發出“嗤嗤”的銳響，蒸騰起大片白茫茫的水汽。這冷與熱的交鋒，短暫地在我面前制造出一團迷蒙的霧。我就在這霧氣中勞作，將廢土一點點清理出去，露出下方那個被一次次鍛造、一次次加深的坑洞。
不知從第幾次清理開始，我清晰地感覺到腳下的觸感發生了質變。冰鏟鏟下去，不再是切入疏松的堆積物，而是猛地一頓，發出一種令人牙酸的、尖銳的摩擦聲，甚至能帶起一溜轉瞬即逝的火星。下方的岩層變得異常堅硬、致密，火球砸上去，不再是地動山搖的爆炸，而更像一種沉悶的、被高度壓縮的撞擊，仿佛巨錘砸在神明鍛造的鐵砧上。回音短促而堅決，大部分能量都被那堅不可摧的岩體生生承受、耗散。進展的速度，肉眼可見地慢了下來。每一次，只能崩下少許閃爍著晶體光澤的堅硬碎屑。
與此同時，溫度也在經歷一場詭譎的變遷。最初，隨著深入，遠離地表的風與陽光，周遭的寒意是逐漸加深的。岩石摸上去冰冷刺骨，呵氣成霜，那是一種屬于地層深處的、恆定的冷。我的冰鏟似乎都與之產生了共鳴，其上的寒氣愈發凜冽。
先是冰鏟鏟過時，那蒸騰的白霧似乎變淡了些，持續時間也短了。繼而，我偶爾能感覺到，從坑洞的最深處，那一片永恆的黑暗里，一絲極細微、卻異常執拗的溫熱氣息，悄然彌散上來。這絲溫熱與表面的寒冷形成了詭異的對抗，它並非撲面而來，而是像穿透了無盡岩層的呼吸，微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存在感。
堅硬的岩層是屏障，而這悄然攀升的溫度，則是屏障之後之物的低語與征兆。它告訴我，那冰冷堅硬的岩層並非終點，而更像是一道最後的、正在被緩緩加熱的巨門。
我的手臂依舊機械地抬起、落下。火球的光芒間歇性地照亮這張深不見底的巨口，每一次閃光，都短暫地捕捉到坑壁上新添的熔融痕跡與晶體斷面。冰鏟的刮擦聲與火球的咆哮聲，交織成一首單調而執拗的掘進曲。重復並非無用功，我能感覺到，每一次撞擊，都讓那深處的呼吸，似乎更清晰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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