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終于爬滿了整個城市。
它並非尋常水汽凝結的白紗,而是濃稠、滯重、如垂死巨獸的粘液般流淌的灰暗物質。它緩緩蠕動,將高聳的樓宇吞沒至腰身,將寬闊的街道壓縮成幽閉的窄縫。火牆在霧的包裹里,掙扎著吞吐赤紅的光焰,那光芒撕扯開濃霧的間隙,卻轉瞬被灰暗的潮水重新淹沒、封死,仿佛從未存在過。霧里偶爾浮起些微光亮,那是被隔絕在火牆外絕望的燈火,正被濃霧一寸寸啃噬、熄滅,宛如墓穴中最後幾顆將熄的磷火。
“再濃些吧……”我喃喃自語。這霧,倘若能再濃稠幾分,再厚重一層,或許便能稍稍阻隔那即將噴薄而出的毀滅之力?這念頭渺茫得如同風中殘燭,卻是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稻草了。遠處,火牆的光焰在霧瘴的擠壓下顯得更為急促,如同困獸瀕死的喘息,明明滅滅,每一次黯淡都牽扯著我早已繃緊的神經。
然而,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灰色幕布深處,那根能量柱,陡然發出異樣的低鳴。
柱身內部,那原本趨于平靜的能量,此刻驟然沸騰、暴漲!光芒不再是溫馴的流水,而是化作了億萬道狂躁的藍色閃電,在透明的柱壁內瘋狂地奔突、撞擊,發出沉悶咆哮,隆隆巨響。
腳下的大地,亦隨之呼應著能量柱的暴怒。無可阻擋的搖晃與顛簸,劇烈地抽搐、痙攣,仿佛一頭沉睡的巨獸正在噩夢中痛苦翻滾。
地面發出沉悶的呻吟,腳下踩著的每一寸土地都變成了活物,正狂亂地起伏波動。遠處,早已不堪重負的建築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碎屑如雨點般簌簌墜落,在濃霧中砸出沉悶的回響。腳下堅硬的水泥路面,細密如蛛網般的裂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
我死死盯著能量柱的核心。那里,原本深邃的幽藍已被一種極不祥的、仿佛能灼傷靈魂的熾白所取代。像是宇宙爆炸前收縮到極限的奇點,帶著一種洞穿一切的毀滅意志。
濃霧,在能量柱這歇斯底里的光芒映照下,呈現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不再是均勻的灰,而是被狂暴的能量撕扯著,變幻出無數扭曲怪誕的形態。時而如垂死的巨鳥撲翼,時而又似無數痛苦掙扎的手臂在虛空中絕望抓撓。火牆的光焰在這詭譎的霧中明滅不定,殘光映照下,霧氣的邊緣呈現出一種近乎污血的暗紫色,黏膩地附著在視野所能及的每一寸空間。
能量柱核心的熾白,亮度仍在攀升,已到了無法用肉眼長久直視的地步。它每一次的爆發性脈動,都伴隨著一聲足以撕裂耳膜的尖嘯。那聲音不再是低沉的咆哮,而是瀕臨崩潰的宇宙在發出最後的淒厲哀鳴!腳下的震動也徹底失去了節奏,不再是均勻的搖晃,而是變成了一連串毫無征兆的、猛烈的上下顛簸和左右撕扯。整個世界仿佛被一只無形巨手攥住,正瘋狂地搖晃著這個脆弱的沙盤。
它要來了!
那即將撕裂一切、焚毀一切的余波,就在這凝固的熾白之後,在濃霧翻涌、大地哀鳴的盡頭,在能量柱瀕臨極限的尖嘯聲中……它如同懸在頭頂的寒刃,其陰影已沉沉壓落,窒息般扼住了整個世界的咽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