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甦無憂離去時落寞的背影，顧亦輕輕嘆了口氣。
人終會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
“希望你，能永遠保持赤子之心吧。”他喃喃自語。
顧亦不擔心甦無憂從此會變得頹廢，畢竟，人也終會因一時一景解開一生困惑。
而且，他現在也還只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呀。
把所有思緒全都甩出腦後，顧亦撢了撢身上並不存在的雪花，走進了屋內。
看著顧亦走了進來，田野在假裝看著書，只是她那並不專心時不時還往顧亦身上瞟的眼神出賣了她。
顧亦坐下喝了口酒，開口說道︰“別裝了，書都拿倒了，剛剛的話都听到了？”
見被識破，田野小臉一紅，干脆也就放下書，有些尷尬的笑著說道︰“剛剛先生和無憂哥哥說的話我都听到了。”
顧亦閉眼點頭，“嗯。”
小姑娘又好奇的問道︰“不過先生，我們要去哪里呢？”
顧亦睜開眼楮看向她，他很滿意現在小丫頭的狀態，懂事乖巧中又不缺孩子的天真可愛。
“不是我們，是我。”他說道。
田野的表情一僵，愣住了。
顧亦繼續說道︰“以後呀，你就留在這里吧，這院子的房契甦老爺早先時候已經送給我了，我把它留給你，還給你留著足夠你生活得很好的一筆銀子。”
“另外呢，我也會托甦老爺或是甦無憂照顧你的，他們在這家大業大的，等你大一些，也可以去他們家謀個差事。”
“不想去也沒事，留給你的銀子不說能讓你過上榮華富貴的生活，衣食無憂是沒問題的。”
“還有要記得多讀書，不能懈怠了，我不在身邊要更加的勤奮才行。”
“要按時吃飯，按時睡覺......”
顧亦自顧自的說著交代給田野的話，當她說完後發現小姑娘沒有回應，轉頭向她看去。
听著顧亦的一番話，小姑娘只覺得心都快碎掉了。
她淚流滿面傻傻的看著顧亦，哽咽著說道︰“先生這是不要我了嗎？嗚嗚嗚……”
顧亦揉著她的腦袋，輕聲安撫道︰“此去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你好好待在家里，好好的活下去。”
田野抬起頭，淚眼朦朧的看著顧亦，搖著頭哭道︰“不要，我不要。”
“沒有先生在的地方不是家，先生去哪里，家就在哪里。”
說完，小姑娘一頭扎進顧亦的懷里。
顧亦無奈的笑了笑，摸著她的頭發，說道︰“跟著先生走會很辛苦的，會吃很多的苦頭。”
小姑娘拼命的搖著腦袋，“我不怕吃苦，我就怕先生不要我了。”
顧亦看著懷里的小姑娘，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感動。
小丫頭已經把他當作家人當作依靠了，自己若是現在真的狠心離開她豈不是又要回到之前無依無靠的生活了？
她還那麼小，自己真的放心她自己一個人生活嗎？
“既然如此，開春後，我們一起走吧。”他溫和的說。
小姑娘抬頭看向他，眼淚汪汪的說道︰“真的？先生沒有騙我？”
顧亦笑著擦去她臉上的淚痕，“不騙你。”
小姑娘伸出小拇指，嘟著嘴巴說道︰“先生要拉鉤，不許騙人，不許趁我睡著悄悄的走掉。”
看著一臉堅決的小丫頭，顧亦只能伸出小拇指和她拉鉤，“好好好。”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小姑娘這才破涕為笑。
“先生最好了。”
........
除夕清晨。
“怎麼樣，先生寫的字好看吧。”
屋內，顧亦收起筆對著一旁的小丫頭說道。
他們昨天買了些空白的紅底對聯紙，今天一大早就起來寫對聯貼春聯了。
田野自是鼓掌笑道︰“先生寫的字是天底下最最好看的！”
“不過，先生這對聯是什麼意思呢？”
桌子上擺著三張紅紙。
上聯︰海闊憑魚躍。
下聯︰天高任鳥飛。
橫批︰志在四方。
顧亦微微一笑，“這個呀......”
“是自由。”
隨後他卷起對聯，招呼著小丫頭一起來到院門外，“貼春聯咯，來幫先生看看貼得歪不歪。”
一大一小便在門口貼起了對聯。
“先生，往左邊一點。”
“右邊，再右邊一點。”
“過了，在往上挪一下。”
“好了，很對齊了。”
顧亦擦了一下腦門的汗，“這東西，還挺難的。”
貼完對聯後就開始做早飯，長高了不少的小姑娘也能在廚房里幫顧亦的忙，兩人其樂融融的做著飯，歡聲笑語不斷從廚房里傳出來。
在這個小小的廚房里，彌漫著飯菜的香氣，更洋溢著親情的溫暖。
顧亦看著小丫頭逐漸長大，心中充滿了欣慰和自豪。
而小丫頭則在顧亦的關愛下，感受到了久違的家的感覺。
異鄉人和小孤兒，兩個沒了家的人，此刻就是彼此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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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
“今晚要守歲的哦，你要是困了就先去睡吧。”
燭光搖曳，顧亦靠著火爐坐在案幾前看著書。
田野也捧著本書坐在一旁。
她搖搖頭，“我還不困，陪著先生一起守。”
顧亦揉了揉她的頭，“過完年又長了一歲咯。”
小姑娘只是傻傻的笑。
兩人就這樣在燭光里看著書，夜很靜，只有翻書聲作響。
蠟燭不斷的消融，時間也在不斷的流逝。
小姑娘睡意襲來，不斷的開始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顧亦看得好笑，卻沒有出聲。
終于，小姑娘支撐不住，趴在桌上睡著了。
顧亦怕她著涼，釋放出自身的氣機護著她，即便沒有火爐也同樣會暖洋洋的。
顧亦獨自一人靜坐，他放下書，轉頭望向窗外黑夜里飄著的毛毛細雪，思緒卷入了從前。
上一次身邊有人陪著過年是什麼時候呢，好像是七十多年前吧，那時候陛下還是個小孩子，被上一任安帝給送到了芝蘭樓陪著自己過除夕。
那時的顧亦帶著小小的還是太子的他站在芝蘭樓的最高處，看著腳下燈火通明的皇城，他問他︰“殿下，看這皇城的萬家燈火美嗎？”
那時候年紀尚小的殿下毫不猶豫的點頭。
顧亦又問︰“那殿下可見過北境的萬家燈火？”
太子殿下搖搖頭，開口問道︰“先生見過嗎？”
顧亦也搖了搖頭，“我也不曾見過。”
猶豫了一下，太子殿下開口說道︰“我听王將軍說過，北境，北境常年打仗，百姓困苦，最常見的就是十室九空的人家和漫天的黃沙......”
“興許.....興許不曾有這樣的萬家燈火。”
顧亦沒有接話，反而問道︰“那殿下可曾想過讓北境不再十室九空不在家家縞素，讓北境的百姓也能點亮這萬家燈火？”
年紀尚小的太子眼中映照著無盡的璀璨，他抬頭看向顧亦。
“當然想，學生要讓北境，不，不只北境，要讓我大安的所有百姓，要讓天下的所有百姓，不再受凍挨餓，不必再受戰火摧殘。”
“所有老幼婦孺皆有所依，孩童不再失去父親，妻子不再失去丈夫，老人不必失去兒子。”
“要人人安居樂業，所有孩童都有書可念，所有百姓都有國可依！”
“要讓這天下，萬世太平！”
看著這個小小年紀卻能說出此番志向的太子殿下，顧亦突然想喝酒了。
他拿出腰間的葫蘆灌了口酒，望著滿城的萬家燈火，他輕聲開口︰“開萬世太平.....可是很難的喲。”
太子殿下充滿著激動和期待的眼神看著他，眼楮一眨不眨，“先生會幫我嗎！？”
顧亦沒有回答，他只是看著腳下的皇城默默的喝著酒。
良久，他終于轉過頭來看著這位太子殿下，嘴角含笑，但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說了一句不相干的話。
“殿下。”
“新年快樂。”
.....
窗外細雪還在飄著，顧亦收回思緒，轉頭看著已經熟睡了的小丫頭，他輕輕一笑。
“新年快樂，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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