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大皺眉頭,楚千鈞表面不動聲色道︰
“葛叔想我怎麼幫你?”
葛雄看向楚千鈞,認真道︰
“那就要看阿鈞你到底想怎麼樣。”
“老實說,阿鈞你是不是想做號碼幫龍頭?”
“嗯?”
對于葛雄這個人,初步接觸,楚千鈞感覺很頭大。
這人說話是老一輩的技巧,和聯勝鄧威那種風格。
簡單一句話,意留七分,不清不楚,是要猜的。
同這種人交流,很費心思。
稍加思索,楚千鈞沒承認也沒否認,正色道︰
“我有自信領導號碼幫,讓整個幫派更加興旺。”
“嗯!”
葛雄點了點頭,話語道︰
“這一點我並不懷疑。”
“短短一年時間,從無到有,身家超過三十億港幣。”
“阿鈞你這樣的人才,足以領導整個號碼幫。”
“但是你的決心,有多大呢?”
楚千鈞這回是真沒听懂,疑惑道︰
“葛叔這話什麼意思?”
葛雄起身,慢悠悠在辦公室內踱步,一邊走,一邊話道︰
“1953年,我父親病故。”
“當時的我,並不想做什麼號碼幫龍頭。”
“更願意做一個紈褲子弟,每天吃喝玩樂,游戲人生。”
“但是號碼幫乃是我父親的心血。”
“幾千幫眾,要吃要喝。”
“撒手不管的話,他們很快就會被打散。”
“運氣好的做苦力、掃大街,做那些最底層的工作,吃點別人的殘羹剩飯。”
“運氣不好的,或是被遣返,或是被敵對幫會報復,斬死在街頭。”
“最後送去燒掉,骨灰好像垃圾一樣,倒進堆填區。”
“可是我的父輩,很多都是軍人。”
“他們打過小本子,殺過漢奸,他們不該是這樣的結果。”
“當時,號碼幫許多人,都勸我出來做主,肩負起幫派龍頭的責任。”
“被眾人所勸,我站了出來,掌龍頭大位。”
听到這里,楚千鈞認真道︰
“那是葛叔你的責任。”
“是啊,那是我的責任。”
葛雄點頭,繼續話道︰
“可是那麼大的責任,當時年少的我,根本就背負不起。”
“阿鈞你應該听過,我們號碼幫的人,大多是內地人。”
“當時很多人,都是隨我父親逃難而來。”
“我們已經沒有了家,在港島這個陌生的地方,也並不受歡迎。”
“港府將我們的兄弟,全部安置在將軍澳調景嶺。”
“沒得吃,沒得喝,也不讓出去做工。”
“現在調景嶺那些破屋,那些石梯,都是我們號碼幫的兄弟,一手一手建設起來的。”
“在那樣的情況下,幾千人的吃喝生計,我也只有那麼一個辦法了。”
楚千鈞很能理解,這號碼幫早期那一波人,身份確實特殊。
他們不是什麼普通偷渡客,是民國敗軍。
港府將他們視作了避難者,壓根兒不讓他們出去工作。
這里也要解釋一下︰
最早的號碼幫幫眾,號稱幾萬,可不是什麼壯勞力。
成年男人反倒是少數。
小孩兒、老人、女人,也全部算在了里面。
再直接一點說,就是敗軍帶著家眷。
很多朋友都有誤會,認為號碼幫早期就很厲害。
那麼多人,簡直可以橫行港島了。
其實是錯的。
他們負擔巨大倒是真的,家里一堆人等著開飯。
“黑道!”
“只有混黑道,才有可能解決幾千人的衣食。”
“不錯,就是混黑道。”
葛雄狠狠點頭,看向楚千鈞,語調開始高漲︰
“我上位龍頭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訴所有人。”
“我們號碼幫的兄弟,不是奴隸,也不是難民。”
“我們既然來了港島,就要在這里立足。”
“我們要富貴,我們要美女,我們要大房子。”
“所有兄弟的家眷,以後也要像街上那些富太太一樣,過上好日子。”
“號碼幫幾千兄弟,正式踏入江湖。”
“在當時來說,這個選擇沒錯。”
楚千鈞並不覺得不對。
這他媽飯都吃不上了,不想辦法,難道等死啊。
葛雄沒有接這茬,繼續自話道︰
“既然選擇踏入江湖,那我們號碼幫就要立威。”
“1953年11月,我親自帶領號碼幫五百兄弟。”
“約戰當時石硤尾最大的社團,奧東幫。”
“那一戰,奧東幫來了足足一千多人,全是碼頭苦力,身強力壯。”
“我們號碼幫每一個兄弟,沒一個退步,沒一個跑路。”
“無不是以一敵二, 將奧東幫打得紅棍盡滅,草鞋俱亡。”
“整個奧東幫,一天時間,宣布解散。”
說到這里時,葛雄臉色通紅,情緒高漲。
楚千鈞看得出,這應該是葛雄非常得意的地方。
那一戰,也確實是號碼幫的立威之戰。
“一戰之威,號碼幫的大名響徹港九。”
“港府不再視我們為難民。”
“開始將我們劃定為黑幫分子。”
“一時之間,不知道有多少人拜門。”
“從早到晚,開壇不計其數。”
“那幾天,八位禮爺,嗓子都喊啞了。”
听著葛雄的話,楚千鈞雖然沒能參與,也完全可以感受到,當時號碼幫的興盛。
即使對號碼幫不那麼看重。
但楚千鈞到底是號碼幫支脈坐館,還是有些感同身受,話語道︰
“幾萬後輩衣食無憂,不忘前輩血灑大地。”
這話或許不太合適,但在號碼幫來說,卻是很合適的。
試看如今的港島白石難民營就知道了,那是何等悲慘的生活。
每天兩三個小時供水,幾萬難民好像犯人,被關在一個小營地里面。
想工作?門都沒有。
生病了?扛著吧。
至于好日子,下輩子再說。
號碼幫的幫眾,當時就是難民一樣的生活。
每天吃喝限量,飯都吃不飽,關鍵還沒身份,出門都沒人敢請。
足足幾千號人,老的老,小的小。
他們不勤勞嗎?
並不是。
而是港府什麼機會都不給。
自己要是不想辦法,甚至可能會被遣返回內地。
回去的下場嘛,絕對不會有多好。
當時他們沒得選,只有黑道一條路。
善良這東西,是要吃飽飯之後,才會去考慮的。
葛雄听著楚千鈞的話,臉上些許欣慰,稍加緩和後,方才繼續道︰
“1954年3月,城寨寨主盲狗,仗著勢大,殺了我們號碼幫兩個兄弟。”
“社團上下無不憤慨,群情激動。”
“我一聲令下,號碼幫三十六個字堆,四面而來,殺入城寨。”
“當著城寨幾萬居民的面,我親手干掉了盲狗。”
“好,如果是我,我也會這樣做。”
楚千鈞再次贊許,對葛雄的表現,半點沒覺得不對。
從一個紈褲子弟,轉變為社團龍頭。
帶領幾千兄弟脫困,不是嘴上說的那麼容易。
換個人來,絕對不行。
就是當今江湖上,頗具聲望的蔣天生,也百分百不行。
蔣天生那人自私自利,個人洗白的道路上狂奔。
換了他處于葛雄當時的位置,恐怕會直接同港府開啟談判。
出賣幾千人的利益,換自己的好日子。
不放棄任何一個兄弟,這是需要勇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