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做的菜就是好吃,翟巧巧和溪溪吃同一種口味的菜系時間長了,偶爾換換別的口味,感覺的確不一樣,味蕾重新得到一次隆重的洗禮。
溪溪饑不擇食,一陣風卷殘雲,大飽口福,最後喝了碗竹蓀湯,小肚子迅速隆起,圓鼓鼓的,實在吃不下去了,才放下碗筷,坐在沙發上繼續看自己喜歡的動畫片。
三位大人端起杯子,又淺嘗了一口各自杯中酒。
巴黎突然問︰“家俊,還記得初中畢業那年,照完集體相,你偷著給我買的冰鎮汽水不?”
陳家俊閉上眼回憶,這是迄今為止,他對巴黎做過最大膽的一件事。
“怎麼不記得,你喝到一半打了個嗝,汽水噴了我一臉。”
翟巧巧剛倒進嘴里的茶水瞬間噴了出來,弄濕了地板,臉上尷尬無比︰“你們倆還有這故事呢?”
“對對對,當時的情景就像巧巧姐剛才噴水一樣。”陳家俊指著狼狽的翟巧巧說。
巴黎舔了舔嘴唇︰“那時候很封建,男女之間幾乎不怎麼說話,連正常的溝通交流都是偷偷摸摸地進行,也難怪,好事者太多,傳閑話更不少。”
“深有同感,那像現在,開個玩笑,互相打鬧一下多正常。”巴黎說。
“可不是嘛,明明是豆蔻年華、青春洋溢的時代,非要大家過得老氣橫秋、死氣沉沉,一點朝氣都沒有。”陳家俊回憶崢嶸歲月。
“初中畢業後,我沒考上高中,本來準備復讀的,我爸強烈反對,說丫頭片子讀再多書也沒用,不如早點出去掙錢。”
“我記得你當時成績挺好的,尤其是數學,還經常幫我講難題呢。”
巴黎眼圈微紅︰“有什麼用啊,十六歲那年,我跟村里的姐妹去了深圳電子廠,從此開啟苦逼的流水線打工生活,每天站十二個小時,腳後跟都磨出了血泡。”
翟巧巧調整一下坐姿︰“真可憐,這麼小就外出打工!”
“有次車間機器壞了,零件脫落,在空中飛舞一段距離後砸在我手上,看,現在還有疤呢。”
巴黎伸出右手,手腕處果然有塊淺褐色的疤痕。
“不幸中的萬幸啊,要是砸在頭上、臉上、眼上,不殘疾才怪?”陳家俊為巴黎躲過一劫感到慶幸。
“可不是嘛!感謝老天的垂青,命運的眷顧。”
“後來呢?”翟巧巧急需知道巴黎命運變好的時刻,沒想到她又听到更加揪心的噩耗。
“後來我們車間莫名其妙著火,濃煙像被打翻的墨汁,瞬間浸透車間內每一寸地方,我年齡小,反應慢,扶著發燙的流水線操作台不知所措,車間的燈管在 啪爆響中炸開,碎片濺在我的頭頂上。”
“你那麼傻,怎麼不快跑!”翟巧巧急了。
“我當時被嚇蒙了,愣在原地轉圈,像中邪似的,邁不開腿。”
“咳,真笨!”翟巧巧扼腕嘆息。
“懵懵懂懂中,我被同事的尖叫聲驚醒,‘快跳!底下有海綿墊!’”
“你終于清醒了!”翟巧巧替巴黎高興。
“我扭頭看見二樓窗口已經擠滿人,有人踩著搖晃的鐵架往上爬,有人被後面的推力擠得半個身子探在外面。”
“好危險,不過逃生的機會出現了。”翟巧巧坐直身子。
“我不敢跳,但我工裝褲的褲腿被火星燎出一個個黑洞,火苗已經舔到我的袖口,一種鑽心的疼席卷全身,我實在忍受不了,踉蹌地撲向窗口,後背撞上滾燙的鐵窗框,疼得我齜牙咧嘴,樓下灰蒙蒙的,幾個黃色的海綿墊歪歪扭扭胡亂疊放,被慌張的人影踩得變了形。”
“快跳啊,你還等什麼?”翟巧巧激動地站了起來,“都什麼時候了,還這麼磨蹭。”
“是的,當時情況就像巧巧姐說的一樣,有人在我後面喊‘快跳啊’,我還沒來得及醞釀,就被身後的人群推了一把。”
“這不就對了嘛,感謝你的同事,關鍵時刻幫你做決定。”翟巧巧緊皺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了。
“我恐懼地閉上眼楮,淒厲地驚叫,身體像被抽走骨頭似的往下墜,風聲在耳邊炸開。”
“只要掉到海綿墊上就平安了。”翟巧巧雙手合十,內心在虔誠祈禱。
“然而,預想中的緩沖並沒有出現,膝蓋先撞上堅硬的水泥地,緊接著整個身體重重壓在先著地的右腿上,只听‘ 嚓’一聲,劇烈的疼痛像電流一樣猛地竄遍全身,火光照亮整個天空。”
“哎呀,你沒掉到海綿墊上啊?”翟巧巧氣得把拳頭砸在桌子上,桌面的湯勺蹦起來又落下去,發出清脆的“叮當”聲。
“是呀,掉在水泥地上,摔斷了腿。”巴黎神色黯淡。
“還是笨,咋不睜眼看清楚呢。”翟巧巧忍不住開口罵了巴黎。
一直沒有說話的陳家俊,安慰翟巧巧︰“姐,別激動,你這屬于事後諸葛亮,當時緊急情況下,哪能像現在這麼清醒。”
巴黎接著說︰“當時摔傷的同事不計其數,還有幾個燒死和摔死的,我已經很幸運了。”
“哦!”翟巧巧流下了兩串珍珠般的眼淚。
陳家俊不再說話,默默把酒杯舉起來,巴黎和翟巧巧見狀,也紛紛舉杯,各自抿了一小口。
陳家俊則一口干了︰“吃菜吃菜,緩解一下心情。”
三人吃了幾口菜後,翟巧巧又問︰“後來呢。”
“後來我躺在醫院沒人管,給父親打電話,他說我是掃把星,就把電話掛了,再打,小賣鋪的老板也不幫我傳話叫人了。”
“那怎麼辦?”翟巧巧追問。
“我躺在病床上,舉目無親,以淚洗面,廠里幫我找了個護工,說是護工,其實也是廠里不同車間的同事,廠大人多,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面,更不認識。”
“男同事還是女同事?”翟巧巧很好奇。
“男同事!”
“照顧病人還得男性,有勁兒,抱得動,女性力氣太小,很多活兒干不了。”
“他每天給我端水喂飯、喂藥,由于我站不起蹲不下,還伺候我解手。”
“好敬業的男同事。”
“他任勞任怨、無微不至地照顧我整整一個多月,我康復了。”
“真是個好人!”
“在每天頻繁的身體接觸中,我們之間已經沒有秘密可言,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彼此已經無法分離。”
“相互愛上了?”翟巧巧瞪大眼楮。
“是的!”巴黎臉上露出粉紅的羞澀。
“在相互聊天中獲悉,我們竟然是老鄉,我是靜江下轄靈川縣一個小山村的,他是靜江下轄陽朔縣一個小山村的,離得不算太遠。”
“緣分來了,擋都擋不住。”
“出院那天,他跟我說,一起去陽朔吧,開個小店,他養我,我稀里糊涂就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