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山十九峰如鐵鑄的屏風,沉默地俯視著山腳下的大理城。
洱海的水波在初春的冷風里泛著灰白的光,不再有漁歌的悠揚,只有戰鼓沉悶的余音在湖面上滾動。
同治十一年1872)的暮春三月,大理城頭,大司衡楊榮按著冰冷的垛口,目光穿透薄霧,死死釘在東方地平線上那片如同毒瘡般蔓延的營盤上。
那是劉岳昭、岑毓英的清軍大營,旌旗如林,刁斗森嚴,如同一條收緊的巨蟒,鱗片在晨曦中閃爍著不祥的寒光。
“步步為營…好一個步步為營!”楊榮的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聲音低沉壓抑。
數月前,清軍剛從昆明城下解圍,本該是喘息之機,劉岳昭卻將曾國藩對付太平天國的“結硬寨,打呆仗”之法搬到了滇西。
楊榮親眼看著清軍如同最頑固的藤蔓,在通往大理的每一處隘口、每一座險要的山頭,不疾不徐地扎下硬寨。
他們並不急于強攻,只是用壕溝、土壘、木柵、營盤,一寸一寸、一里一里地蠶食著大理政權控制的土地。
糧道被一一切斷,消息傳遞日益艱難,周圍州縣的零星義軍如同被割斷的藤蔓,迅速枯萎。
清軍像一張巨大而堅韌的網,緩慢而無可阻擋地收緊。
楊榮的驍勇之名響徹滇西,他曾單騎沖陣,殺得清軍膽寒。
但此刻,面對這泥潭般粘稠、磐石般穩固的“步步為營”,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窒息和無處著力的憤怒。
他習慣在馬上沖殺,習慣用刀鋒解決問題,可劉岳昭根本不給他正面交鋒的機會。
清軍的大營固若金湯,只派出小股精銳不斷騷擾,如同附骨之疽,一點點消磨著守軍的意志和力量。
“大司衡!”副將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沉思,“楊玉科的旗號又動了!這次朝著風羽渡口方向!”
楊榮猛地轉身,濃眉緊鎖︰“風羽渡?他想截斷我們最後一條通向北面的小路?”
他幾步搶到另一側城垛,極目遠眺。果然,一支清軍步騎混合的隊伍正沿著蒼山余脈的崎嶇小道,快速向西北方向移動,旗幟上那個刺眼的“楊”字在風中獵獵作響。
楊玉科,這個叛投清廷的滇西悍將,對大理周遭的地形了如指掌,如同一條毒蛇,專挑義軍防線上最薄弱、最意想不到的地方下口。
“速派馬隊五百,步卒一千,由趙將軍帶領,務必搶在楊玉科之前搶佔渡口兩側高地!絕不能讓他得逞!”
楊榮的命令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
這是他連日來慣用的應對之策,被動地堵漏。
清軍每一次看似微小的調動,都迫使他從本就捉襟見肘的兵力中分兵應對。
他感覺自己像在和一個無形的巨人對弈,對方落子沉穩如山,自己則疲于奔命,顧此失彼。
大理的防御體系,如同被無數蛀蟲啃噬的堤壩,看似依舊雄偉,實則早已千瘡百孔,暗流洶涌。
喜歡花屋湘軍傳奇請大家收藏︰()花屋湘軍傳奇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