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豐四年春末的湘江籠罩在硝煙中,湘潭城頭的青磚被炮火燻得焦黑。
此刻八十里外的湘潭城南,劉騰鴻正蹲在湘江邊的蘆葦蕩里江水裹著上游沖下的碎木從他指間流過,那些被太平軍燒毀的商船殘骸在月光下泛著慘白。
"三更漲潮時,戰船吃水會比現在深五尺。"他蘸著江水在青石板上畫出彎道,"十八里灣的暗礁該露出頭了。"
老劉家劉騰鴻劉騰鶴兄弟的商船在湘潭至寶慶的航線上跑了二十三年。
每年清明前後,三十艘滿載安化黑茶的平底船要趁春汛闖過湘江十八險灘。
劉騰鶴至今記得十二歲那年跟船,阿爹用竹篙點著江面說︰"記住,雙魚石往北三十丈有個暗漩,船過那里要打橫。"
湘江的商船里,傳承兩代的航道經驗在劉家賬房里鋪成了軍事輿圖上,劉騰鴻用朱筆在泛黃的商船日志上圈出三處洄流。
"太平軍水營用的都是長江戰船,吃水比我們的茶船深六尺。只要把他們引到十八里灣......"。
帳外忽然傳來馬嘶,塔齊布帶著親兵踏進門檻時,劉騰鶴正在用算盤核算湘江各段流速。
瓖鐵的馬靴踩在楠木地板上咯咯作響,參將的斗篷掃落了案頭一疊潮汐表。
"听說你們能把湘江說成自家後院?"塔齊布抓起輿圖,虎口處的刀疤橫在"易家灣"三個墨字上。
劉騰鴻看見他甲冑縫隙里還沾著前日血戰的碎肉,喉結動了動︰"回大人,從水府廟到窯灣,每個灣口該掛什麼帆,我們閉著眼都能說。"
五更天的軍帳里浮動著桐油燈的青煙,劉騰鶴用二十七個茶杯在沙盤上擺出湘江走勢,第三杯茶水潑在易家灣位置︰"這里看似河道寬闊,實則水下五尺有我們打下的攔沙樁。
"他翻轉茶杯露出底部墨跡,"咸豐元年剿水匪時埋的,商船都知道要繞行。"
塔齊布的指節敲在第七個茶杯上,那是十八里灣最險的鷹嘴岩。
劉騰鴻掏出貼身藏著的銅制羅盤,磁針在子午線間微微顫動︰"明日寅時末刻退潮,鷹嘴岩下的暗礁會露出七寸。
太平軍的先鋒船若想搶佔灣口......"他忽然抓起兩粒圍棋黑子擲入茶杯,瓷壁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塔齊布的瞳孔倏地收縮,三日前太平軍就是用這種雙船並進戰術,撞碎了他三艘艨艟。
帳外傳來報更的梆子聲,劉騰鶴趁機點燃商隊用的信號火把,跳動的火光在輿圖上投下猙獰陰影︰"用二十艘空船裝滿硝石,趁卯時東南風起順流而下。待到雙魚石......"
湘江晨霧里裹著火藥味,劉家商船改裝的二十艘火船在易家灣打著旋,船尾拖著的浸油棕繩在水面劃出蜿蜒黑痕。
劉騰鶴趴在蘆葦叢中,耳畔盡是浪濤拍打暗樁的悶響,他數到第一百七十個浪頭時,江面忽然傳來太平軍戰船的號角。
"放!"塔齊布的令旗劈開濃霧,商船老舵手們同時砍斷纜繩,火船借著退潮的推力沖向江心。
劉騰鴻在岸上看得真切,領頭那艘火船在雙魚石突然右轉,正是當年他跌落江中的險灘,此刻卻成了太平軍艨艟的葬身之地。
江面炸開第一朵火花時,劉騰鶴正帶著三百鄉勇從鷹嘴岩後摸出,他們懷里抱著的不是刀槍,而是商隊防土匪用的火油罐。
太平軍戰船在暗礁上撞得東倒西歪,桅桿上的"太平"旗被火箭點燃,化作片片火蝶落入江中。
午時三刻,十八里灣的江水泛著詭異的油光,三十八艘太平軍戰船的殘骸在漩渦中打轉,焦黑的船板間偶爾閃過半截斷矛。
塔齊布踩著仍在冒煙的甲板找到劉氏兄弟時,他們正在用商船密語清點傷亡,拇指屈起是輕傷,小指折斷是陣亡。
"從今日起,你們就是我湘軍的活輿圖。",參將解下佩劍拍在劉騰鴻掌心,劍柄上還沾著不知是誰的血。
下游漂來半面燒焦的商旗,劉騰鶴認出那是去年沉沒的"永昌號"的旗角。
“騰鴻老弟,認識湘鄉楊家灘的周寬世否?那可是我們湘軍中一名相當能打斗的勇士!”塔齊布望著湘江太平軍的潰敗逃竄若有所思的對劉勝鴻說。
“周寬世?那是我堂妹靜姝的未婚夫。”,劉騰鴻出神的望著滾滾波濤的湘江水,想起了周寬世,楊家灘金盆村那個出身貧寒的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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