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的上午，荀諶與臧霸率領近百名精銳親衛，深入涇縣腹地，前往山越大寨拜會首領金奇。
金奇麾下擁兵五千，控扼要道，乃丹陽群蠻中最強大的一支勢力。
此前臧霸多次遣使招撫，皆遭冷遇，甚至使者也被他折辱而驅逐。
今日听聞臧霸親至，金奇並未開寨相迎，反而下令緊閉寨門。
門前狹長空地上，驟然布下了一場震懾意味十足的大陣仗。
數百名赤膊紋身的山越勇士分列兩旁，肌肉虯結，銅刀斜指地面，竹弩上箭，毒矢森然。
他們喉間低吼不斷，如同野獸咆哮，空氣中彌漫著原始而危險的氣息。
金奇本人則在後方端坐于一張完整的虎皮大椅上，身披斑斕獸皮，腰間懸著一柄沉重的青銅鉞。
黝黑的臉龐布滿盤繞的刺青，嘴角微揚，噙著毫不掩飾的譏誚與蔑視。
臧霸見了金奇這一副目中無人的陣仗，不由得怒目圓睜，濃密的虯髯頓時根根豎起。
他的大手按上腰間環首刀柄，怒喝道“金奇老兒！某與荀先生親至，爾竟敢如此無禮！”
話音未落，兩側勇士齊聲發力跺腳，轟然巨響震得地面微微發顫。
荀諶卻面色不變，抬手輕輕按住了臧霸那只摸向腰刀的大手。
他一襲青衫在山風中獵獵作響，目光平靜得如同幽深潭水。
緩緩說道“宣高將軍息怒，且看某如何破他這虛張之勢。”
說罷，荀諶竟然獨自邁步向前，毫無懼色地徑直往那刀戟林立的狹窄甬道走去。
兩側悍勇的山越士卒人人面露凶光，作勢欲上前阻攔。
卻見荀諶面帶微笑，神色從容不迫，步伐穩健如常。
仿佛此刻不是在闖刀陣，而是在自家庭院悠閑漫步。
這副從容，這份氣度，竟然讓這些悍不畏死的山越亡命之徒一時都不敢妄動。
行至金奇面前三尺之地，荀諶方才停下腳步，拱手淡然一禮道“潁川荀諶，見過金首領。”
金奇從鼻子里冷哼一聲，將手中青銅鉞重重頓在地上，“轟”地一聲，濺起一陣灰塵。
他沒好氣地喝道“漢人向來狡詐！臧霸屢次擾我山越部族。今日爾等送上門來，正好取了首級獻與孫權小兒！”
他面前的數百勇士應聲大喝，齊舉手中刀劍，寒光閃爍，殺機畢露。
荀諶卻不慌不忙，從袖中取出一卷文書。
他朝金奇微微一笑，聲音清朗地說道“金首領可知孫氏如今如何對待爾等山越？孫權繼位後，周瑜已下令加征丹陽賦稅三成，更強征山越青壯為兵卒，戰死者皆棄尸江口，淒慘無比。”
“唐王劉昆曾將並州、蒙州草原分賜匈奴、鮮卑牧民放牧，將幽州、遼州之地許以烏桓自治。朝廷所要的，不過是一個共伐暴孫之名罷了。”
當然，無論並州、蒙州也好，幽州、遼州也罷，實際情況遠非荀諶口中所言。
至于其中真假，金奇這等遠離北方的南方山越首領又如何識得？
荀諶向前穩穩踏出一步，目光灼灼逼視金奇，緩緩說道“金首領如今退守涇縣山林，看似安穩。然而，倘若孫氏坐穩了江東……”
“你說孫權小兒，他可膽敢捋唐王胡須？呵呵，借他一百個膽，也未必敢有這個心思吧？”
“那這碧眼小兒會怎麼做呢？金首領，想必不用荀某多言了吧？”
金奇苦澀一笑，他就是用腳指頭想，都能想象得到。
下一步必拿山越立威，因為龐大的山越丁口，正是孫權眼中的肥肉。
“豫章的曹孟德更是垂涎丹陽已久，其吞並丹陽之心昭然若揭。屆時您前有周瑜大軍壓境，後有曹孟德及其他部落趁火打劫……”
“金首領，你覺得困守在這涇縣孤山中，能長久乎？”
“朝廷百萬大軍不日即將南下，以唐王的英明，大漢江山必然再度一統。”
“屆時金首領即使想出山相助，唐王會不會正眼看你一眼？”
“然而，若金首領此時襄助朝廷，助臧宣高將軍成事，可是大功一件。”
說罷，荀諶唰地展開手中文書，那竟是蓋有唐王鮮紅印信的正式官憑。
他含笑說道“而且，今日某代表唐王，封你為涇縣縣令！如何？”
金奇聞言，銅鈴大眼中的瞳孔驟然收縮，手中緊握的青銅鉞微微顫抖起來。
這可是唐王親封的涇縣縣令！只要他答應投效朝廷，唾手可得！
他是山越頭領不假，但被之前的孫策、周瑜視作賊寇。
屢次派遣大軍圍剿，被攆得四處逃竄，如今也不過是倉皇度日。
如今朝廷朝他伸來了橄欖枝，竟然要委任他為一縣縣尊！
不但洗脫了賊寇之名，更能躋身朝廷官員行列！這是何等的尊榮！
金奇眼角余光微動，不經意間瞥見了臧霸身後親衛抬進的幾個沉甸甸木箱。
荀諶見他目光閃爍，知他已經心動。
于是淡然笑了笑，輕輕拍了拍掌。
親衛會意，紛紛打開隨身帶來的木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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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蓋開啟，里面金錠耀眼奪目，蜀錦流光溢彩，更有百柄精鐵鍛造的寒光閃閃的上好環首刀。
荀諶笑道“金首領，唐王誠意滿滿，您還等什麼？”
金奇沉默良久，內心顯然經歷著激烈掙扎。
他雖然貴為一方山越豪帥，但被江東軍逼得只能藏身深山，不見天日。
他之前說要將臧霸、荀諶的人頭送給孫權，不過是口頭強硬而已。
長安朝廷擁兵百萬，實力雄厚，早已一統北方和中原。
天下唯有江東、荊州、益州寥寥數地仍在抵抗，朝不保夕。
就算他真的投靠孫權，暫得賞錢，又如何？
且不談他與江東孫氏仇深似海，就算投靠過去，對方未必真心接受。
日後朝廷大軍南下，孫權如何抵擋？
搞不好，他金奇還要面臨朝廷清算，一家老小乃至整個宗族都將被唐王以鐵血手段誅殺殆盡。
如今眼前就有了送上門的破天富貴，豈不是天賜良機？
最終，金奇猛一拍虎皮椅扶手，離席朝荀諶下拜道“先生洞若觀火……某被孫氏壓迫多年，今日方見一線生機！”
荀諶立即攙扶起他，爽朗大笑道“哈哈！有金縣尊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看看，這就是朝廷的誠意！
才表達投效之心，立馬封為涇縣縣令！且不談那帶過來的數十口大箱子，這可都是實打實的好處哇！
金奇心中狂喜，立即吩咐手下大開寨門，將荀諶、臧霸一行人畢恭畢敬地迎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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