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正猛沖過來的漢軍騎兵猝不及防,戰馬驚懼,紛紛人立而起,嘶鳴著不敢沖入那一片死亡火海。
沖在最前的數騎更是收不住前沖的戰馬,驚呼著闖入了燃燒正旺的大火之中。
頓時連人帶馬被烈焰吞噬,發出淒厲無比的慘嚎。
高順急忙拼命勒住胯下戰馬,戰馬嘶鳴,前蹄高高揚起。
望著眼前滔天烈焰和濃煙,他面色鐵青,目光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這火勢,已絕非人力所能瞬間逾越。
“……哎!” 高順不甘地看了一眼熊熊大火對面那幾個模糊的人影,又看看這無法逾越的火海,最終不甘心地長嘆了一聲。
他深知,孫策、周瑜近在眼前,如果是平常的話,唾手可得!
可如今火勢一起,更兼刮的是東南方,北面根本就無法立足,不得不往後撤退。
眼看就要克盡全功,將孫策、周瑜等人一戰成擒。
卻想不到被這熊熊火牆阻隔,前功盡棄。
江心的江東軍戰船看到了歷陽碼頭的漫天大火,匆忙拼死靠岸。
孫策、周瑜等殘存的數十人相互攙扶,踉蹌著狼狽登上了前來接應的戰船。
孫策佝僂著身子站在搖晃的船頭,痛苦不堪地回望北岸。
歷陽城方向火光沖天,將半個天空染成不祥的猩紅。
殺聲已漸息,唯有火焰燃燒的轟鳴和江風的嗚咽。
滔天的火光,映照著孫策蒼白如紙、失魂落魄的臉龐。
當初四萬大軍渡江作戰,人聲鼎沸,旌旗招展,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如今一朝盡喪,他孫策卻惶惶如喪家之犬,僅以身免。
這巨大的反差、無可挽回的打擊讓他身軀劇烈搖晃,猛地張口噴出一股殷紅的鮮血,點點灑落在甲板和衣襟上。
孫策仰天發出一聲悲愴至極的長嘯︰“天乎!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聲如泣血,聞者無不心酸落淚。
周瑜急忙上前扶住他搖晃的身軀,眼中亦是悲憤交加。
卻又帶著劫後余生的復雜,以及深不見底的憂慮。
倉皇退回江東的孫策,因慘敗而大病一場。
他高燒不退,囈語不斷,身體與意志皆陷入消沉。
期間,周瑜展現了其卓越的政治手腕。
他一方面極力安撫江東人心,穩定動蕩不安的局勢。
另一方面,周瑜親自拜訪吳郡、會稽等地的世家大族,如顧、陸、朱、張等家。
他雖面帶倦容,但言辭依舊懇切犀利,陳說利害。
“漢軍若渡江南下,兵鋒所向,諸位之家業田土,百年積累,豈能保全?孫討逆雖敗,然其勇略冠絕江東,乃御劉昆、保江東之唯一人選。今望諸位共助之,募兵籌糧,重整旗鼓,方可保江南無恙!”
江東大族深知唇亡齒寒之理,且周瑜態度坦誠,策略得當。
于是紛紛出人出錢出力,提供了寶貴的支持。
在周瑜殫精竭慮、不懈努力下,竟奇跡般地為孫策再次湊齊了兩萬新軍。
盡管裝備和訓練遠不如前,但總算看到了重整旗鼓的希望。
與此同時,周瑜麾下那一萬水軍始終嚴密封鎖著長江江面,這是他們最後的屏障和底氣。
戰艦巡弋,艨艟斗艦列陣,軍容嚴整。
旗幟在江風中獵作響,顯示出依舊強大的水上力量。
高順雖取得歷陽大捷,威震淮南。
但面對波濤洶涌的長江天塹和周瑜所轄的強大水師,卻也徒呼奈何。
無奈之下,高順只得命王凌謹守歷陽等江北要地,加固城防,深溝高壘。
自己率主力前去攻打壽春後方重鎮合肥,配合前線的漢軍主力作戰。
再說,袁術在蘄縣之戰中慘敗後,驚慌失措之際僅率領萬余殘部向南面的壽春狼狽逃竄。
這支敗軍由少數忠心耿耿的親信將領和精銳親衛軍倉促組成,猶如喪家之犬般棄營而出。
袁術甚至連身上那套顯眼的袞服都來不及更換,繡著精美龍紋的帝王袍服,在倉促混亂的逃難隊伍中顯得格外刺眼與不合時宜。
他癱坐在劇烈顛簸的馬車中,面如死灰,雙目失神,反復喃喃自語道︰“天不助我仲氏哇!……”
其聲音嘶啞,充滿了絕望與不甘。
往昔精心打理的帝王儀容早已蕩然無存,發髻散亂不堪,額頭上沾滿了油膩的汗水。
逃亡路上的每一個細微聲響都讓袁術心驚肉跳,風聲鶴唳。
當後方隱約傳來追兵的號角聲時,他猛地一把抓住身旁侍衛的手臂。
指甲因用力而幾乎掐進對方的皮肉里,聲音顫抖不已地問道︰“可是……可是漢軍的追兵到了?!”
在得知或許只是風聲作祟後,他才頹然松開手,用繡著龍紋卻已髒污的袖口反復擦拭肥大額頭上不斷滲出的冷汗。
曾經的狂妄與不可一世的傲慢,在此刻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懼與驚惶。
他不禁想起自己不久前稱帝時的無限風光——文武百官匍匐朝拜,山呼萬歲之聲震天動地;
左擁右抱著從各地搜羅來的美人,喝著瓊漿玉液,听著靡靡仙樂,盡享帝王之極樂。
而如今,這一切繁華與尊榮都如夢幻泡影,在以大將軍劉昆為首的朝廷大軍的雷霆一擊下瞬間破滅。
袁軍的潰逃隊伍蔓延數里,景象淒慘無比,秩序蕩然無存。
受傷的士兵們拖著勞累不堪的軀體,依靠簡陋的樹枝作拐杖,在坑窪不平的泥地上艱難前行。
不時有人因體力耗盡或失血過多而頹然倒地,隨即被後面蜂擁而來的潰兵盲目踩踏而死……
“水……給我水……”一個嘴唇干裂爆皮、面色焦黑的士兵用盡最後氣力嘶啞地乞求著。
但回應他的,只有周圍同伴們匆忙踉蹌的腳步聲、粗重的喘息以及遠處似乎越來越清晰的追兵馬蹄聲。
隊伍艱難行至一條淺溪時,早已干渴難耐的潰兵們瞬間瘋狂地撲入渾濁的溪水中,像牲畜般埋頭狂飲。
有些人甚至為了爭奪一處較好的飲水位置,不惜大打出手。
軍官們的呵斥聲淹沒在一片混亂中,地位和紀律在生存的本能面前變得一文不值。
也有不少人趁機脫離大隊,鑽入路旁茂密的樹林或荒野之中。
寧願面對未知的自然危險,也不願繼續這看似毫無希望的、被持續追殺的無望逃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