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押？”
沈安重復了一遍這兩個字，像是听到了什麼極其荒謬的笑話。
他那只暗金色的左眼映著軍官毫無生氣的臉，銀白色的右眼則仿佛穿透了牆壁，望向了更遙遠的地方。
“我再說一遍，”沈安的聲音很輕，卻像無數根細針扎進在場每個人的鼓膜，“滾出去。”
“執行命令！”軍官的耐心顯然已經耗盡，他猛地一揮手，身後的士兵槍口齊刷刷地上抬。
雷毅的喉嚨里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扣著扳機的手指繃得發白。靈汐周身的空氣中，綠色的生命能量已經凝聚成肉眼可見的細小光點，蓄勢待發。
劍拔弩張。
就在這時，沈安動了。
他沒有沖向任何人，只是抬起了左手。
那只手，修長而蒼白，掌心向上，對著天花板。
一股無形的波動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並非混沌的狂暴，也非秩序的冰冷，而是一種……更本源，更無法理解的東西。
“呃……”
正對著沈安的軍官，臉上的表情程序第一次出現了嚴重的錯誤。他手里的槍械，那些由精密零件構成的殺人工具，正在以一種違背物理常識的方式分解。不是被暴力破壞，而是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溫柔而堅定地拆解成了最原始的螺絲、彈簧、金屬外殼，叮叮當當掉了一地。
不止是他，會議室里所有士兵手里的武器，走廊外那些士兵手里的武器，都在同一時間，化作了一堆無害的零件。
整個指揮部，在一秒鐘之內，被集體繳械。
所有人都呆住了。雷毅張著嘴，忘了自己還舉著槍。周顯將軍撐著桌子站起來，渾濁的眼楮里全是震撼。
那個軍官低頭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又看看地上的零件，處理核心似乎已經徹底燒毀。
“你……”
“我沒時間跟你們玩這種過家家的游戲。”沈安放下手，徑直從那軍官身邊走過，後者僵在原地，甚至忘了阻攔。“告訴高橋，他的‘最終淨化’，我不同意。”
他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一眼周顯︰“將軍，保重。這個世界，還沒到需要被格式化的時候。”
說完，他帶著靈汐和雷毅，在無數雙呆滯目光的注視下，大步走出了指揮部。
走廊里，那些被繳械的士兵木然地站在原地，竟無一人敢上前。他們是程序驅動的戰士，但此刻，他們的程序里，沒有應對這種“神跡”的指令。
“媽的……老沈，你這手也太帥了！”坐上裝甲車，雷毅才從震驚中緩過來，一拍大腿，“剛才我真以為要跟他們拼命了！你怎麼做到的？”
“秩序，”沈安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淡淡地解釋，“他們是秩序的產物，而我，是秩序的源頭。我只是讓他們回歸了‘零件’這個最基礎的‘秩序’而已。”
“听不懂，但感覺很牛逼。”雷毅撓了撓頭，“那我們現在去哪？直接去干高橋那個王八蛋？”
“不，”沈安搖頭，他從口袋里拿出那枚黑色芯片，指尖在上面輕輕劃過，“高橋的軍團遍布全球，我們三個人殺過去，跟送死沒區別。林薇說，覺醒者們在向幾個‘節點城市’聚集。”
靈汐立刻明白了︰“你想把他們聯合起來？”
“他們因我而醒，我不能看著他們被高橋當成垃圾一樣清除掉。”沈安的目光落在地圖上一個閃爍的紅點，“最近的節點城市是新海市。我們去那里。”
新海市，一座曾經繁華的沿海都市，如今卻像一座巨大的難民營。
只是這里的“難民”，沒有一個善茬。
沈安三人剛把車開進市區，就看到一個穿著背心、渾身肌肉虯結的俄國大漢，正懸浮在半空中，用一種極其不耐煩的表情，指揮著幾輛十幾噸重的集裝箱，像搭積木一樣壘成防御工事。
“伊萬！輕一點！你再把地面壓裂，卡薩長老又要念叨你了！”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
不遠處的一棟大樓天台上，一個穿著水手服的日本少女盤腿坐著，而在她身邊，還站著兩個和她一模一樣的“幻影”，一個在眺望海面，一個在低頭玩著自己的手指。
沈安的目光越過他們，最終落在一個坐在碼頭邊，安靜垂釣的黑人老人身上。老人皮膚黝黑，滿是皺紋，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但他周圍的空氣卻異常沉靜。
“新朋友。”老人沒有回頭，聲音蒼老而沙啞，“你們身上，帶著鐵銹和死亡的味道。”
俄國大漢伊萬緩緩落地，發出沉重的悶響，他皺著眉打量著沈安三人︰“聯盟軍的走狗？還是高橋的淨化者？”
“我們誰都不是。”沈安開門見山，“我們是來結盟的。”
天台上的日本少女雪菜，三個身體同時歪了歪頭，好奇地看著他們。
沈安將高橋的“最終淨化協議”和盤托出。
一時間，整個碼頭都安靜了，只剩下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
“十二個小時……毀滅全球所有節點城市？”伊萬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他一腳跺在地上，腳下的水泥地瞬間蛛網般裂開，“那個瘋子！我們應該現在就殺過去！把他的‘天譴’從天上拽下來，塞進他屁股里！”
“不行！”雪菜的一個幻影立刻反駁，“那樣太魯莽了！我們對他的基地位置、兵力部署一無所知，主動攻擊就是自殺！”
“難道坐在這里等死嗎？”伊萬怒吼，他身邊的空氣都因為重力場的扭曲而變得粘稠，“我們有力量！為什麼不用！”
“力量不是用來制造更多殺戮的！”另一個雪菜幻影也開口，語氣帶著一絲哀求，“我們應該嘗試和他們溝通，也許……也許還有和平解決的可能……”
“和平？你跟一群想把你徹底‘淨化’掉的瘋子談和平？”伊萬被氣笑了。
眼看覺醒者們自己就要先吵起來，一直沉默的垂釣老人卡薩，突然收起了魚竿。
他站起身，慢慢轉過來，渾濁的雙眼第一次看向了沈安。
“我看到了……”卡薩的聲音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我看到了無數的火光從天而降，看到了城市在哀嚎，看到了我們在烈焰中化為灰燼……溝通，已經沒有用了。”
他的話讓主張和平的覺醒者們臉色慘白。
“那我們就打！”伊萬振臂一呼。
“然後呢？”沈安終于開口，他的聲音不大，卻壓過了所有爭吵，“打贏了高橋，然後呢？世界就會接納我們嗎？還是會把我們當成更可怕的怪物？我們會變成新的高橋。”
伊萬愣住了。
沈安環視眾人，他那雙異色的瞳孔里，一邊是理性的審視，一邊是混沌的深邃。
“我們需要一個聯盟，不只是為了對抗高橋，更是為了給所有覺醒者找到一條出路。建立屬于我們自己的秩序。”
“你憑什麼……”伊萬剛想反駁。
突然，一陣刺耳的警報聲劃破了新海市的天空。
“那是什麼？！”雪菜的一個幻影指著遠方的海平面，聲音都在發顫。
所有人都望了過去。
海天相接的地方，出現了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黑點。黑點迅速放大，變成了一艘艘猙獰的鋼鐵戰艦，森然的炮口如同列隊的死神，無聲地宣告著它們的來意。
天空，在同一時間暗了下來。
一道肉眼可見的紅色光束從雲層之上投下，像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精準地籠罩了整座新海市。
那是軌道武器“天譴”的瞄準信標。
高橋的艦隊，來了。比預想的，還要快。
剛才還激烈爭吵的覺醒者們，此刻全都閉上了嘴，臉上只剩下一種表情。
絕望。
雷毅狠狠地啐了一口︰“他媽的，連個辯論賽的時間都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