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甲車駛入金石城外圍時，雷毅第一個覺察到了不對勁。
“嘿，老沈，你看。”他指著遠處城牆上的哨兵，“換人了。”
沈安的目光投了過去。城牆上站崗的士兵，不再是他們熟悉的、帶著一身硝煙和油污味的聯盟老兵，而是一群穿著嶄新制式軍服的家伙。
他們的站姿筆挺得像一根標尺，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與其說是士兵，不如說是一排排剛從生產線上拖下來的戰斗機器人。
“不只是換人了，”靈汐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絲寒意，“整個城市的能量場都變了。以前是混雜的、有活力的，現在……像一潭死水。”
沈安沒有說話，他只是摩挲著口袋里那枚冰涼的芯片。北極，“原點實驗室”。高橋的野心，遠比一個秘密基地要大得多。
裝甲車在城門前被攔了下來。十幾名同樣裝束的士兵端著武器，動作整齊劃一地將他們包圍。為首的軍官走了上來，敬了個禮，動作標準到無可挑剔。
“沈安先生，周顯將軍在指揮部等您。”他的聲音平直，不帶任何感情，“請跟我們來。”
雷毅剛想罵娘，卻被沈安一個眼神制止了。
“帶路。”沈安平靜地吐出兩個字，率先下了車。
金石城的指揮部，還是那個熟悉的地方，但氣氛已經完全變了。走廊里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所有人都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著他們三人，仿佛他們是某種危險的污染物。
推開會議室的門，周顯將軍正坐在桌後，背對著他們，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他的背影看上去比上次分別時蒼老了許多，原本挺直的脊梁也有些彎了。
“將軍。”沈安開口。
周顯緩緩轉過身，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們回來了……高橋的動作，比我想象的還要快。”
“什麼意思？”雷毅忍不住問，“外頭那幫穿白大褂奔喪的家伙是怎麼回事？城里的兵呢？”
“他們就是兵，高橋的兵。”周顯的語氣里滿是疲憊，“我向聯盟高層匯報了高橋的陰謀，可我帶回去的，只有你們的口述和一個無法破解的芯片。”
他頓了頓，指了指桌上的一份文件。
“而高橋，他帶回去的是一支軍隊。一支由‘偽覺醒者’組成的，絕對服從、力量強大、而且可以批量生產的軍隊。在那些大人物眼里，一邊是你們這些無法控制、隨時可能失控的‘核彈’，另一邊，是高橋手上可以量產的、听話的‘可控核能’。他們會選哪個？”
答案不言而喻。
雷毅氣得一拳砸在桌子上︰“那群老糊涂！他們寧願相信一個瘋子，也不信救了所有人的我們？”
“權力會讓人變得短視，雷毅。”周顯搖了搖頭，“高橋承諾，他能‘淨化’這個世界，抹除所有不穩定因素，建立一個絕對的秩序。這個誘惑太大了。所以……我被解除了所有職務，現在不過是金石城的一個‘客人’，被軟禁在這里。”
“狗屁的客人！”雷毅罵道，“這不就是坐牢嗎！”
就在這時，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之前那個面無表情的軍官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兩隊士兵。
“周顯將軍，您的休息時間到了。”軍官的視線隨即轉向沈安，“沈安先生，根據聯盟最高指令，您和您的同伴作為高危力量持有者，需要立即進入隔離區，接受‘淨化評估’。”
“評估？”沈安終于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沒有半點溫度。他那只暗金色的左眼和銀白色的右眼，靜靜地看著那個軍官，“誰給你們的資格？”
軍官似乎沒料到沈安會是這種反應，程序化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卡頓。他身後的士兵下意識地舉起了槍。
會議室里的空氣瞬間凝固。靈汐的指尖已經泛起了綠光，雷毅更是直接把手按在了腰間的武器上，渾身肌肉緊繃，像一頭準備撲殺的獵豹。
“我再說一遍，”沈安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滾出去。”
軍官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正要下令強行執行，周顯辦公桌上的一個加密通訊器突然瘋狂地閃爍起來，發出刺耳的蜂鳴。
周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接通了通訊。林薇焦急的全息投影彈了出來。
“將軍！沈安在你那里嗎？情況緊急！”林薇的語速極快，“我們截獲了高橋的內部通訊！他瘋了！他把全球所有偵測到的覺醒者聚集點，都標記成了‘畸變污染源’！”
她的手指在虛擬屏幕上飛快地劃動，一張巨大的世界地圖展現在眾人面前。地圖上，有七八個紅點正在劇烈閃爍，遍布各個大洲。
“根據我們的情報，世界各地的覺醒者因為理念不同，正在自發地向這幾個被稱為‘節點城市’的地方聚集，似乎想聯合起來做些什麼。但高橋根本不給他們機會！”
林薇指向其中一個最大的紅點，那是位于亞洲的一座巨型城市。
“高橋已經調動了三個‘偽神軍團’，並取得了軌道武器‘天譴’的最高使用權限。他稱之為‘最終淨化協議’，準備在十二個小時內，對全球所有節點城市，進行無差別毀滅性打擊！”
“他想干什麼？把所有覺醒者都殺光嗎？！”雷毅吼道。
“是的！”林薇的投影都因為激動而有些不穩定，“他說，這是為了迎接一個‘干淨’的新世界，必須進行的‘大掃除’！周顯將軍，金石城已經被他的部隊徹底包圍，你們成了甕中之鱉！沈安，你必須馬上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通訊切斷，會議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這個瘋狂的消息震住了。
那個軍官也愣住了，顯然，這個情報連他都不知道。但他很快恢復了那副死人臉，再次看向沈安，語氣比之前更加強硬。
“沈安先生，現在情況有變。為了防止您這樣不可控的因素外逃，制造更大的混亂，我必須立即將您收押。”
他的話音剛落，走廊外傳來密集的腳步聲和裝甲摩擦的金屬聲。整座指揮部，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
雷毅的眼楮紅了，他猛地拔出槍，對準了軍官的腦袋︰“我看誰敢動！”
留下，就是和整個金石城的淨化派軍隊硬踫硬，九死一生。
離開，就要在重重包圍下殺出一條血路，然後去面對高橋遍布全球的追殺和那即將落下的“天譴”。
靈汐沒有說話，她只是看著沈安，等著他做出決定。
沈安站在房間中央，黑白分明的長發無風自動。
他那雙異色的瞳孔里，一邊倒映著室內冰冷的燈光和虎視眈眈的士兵，另一邊，似乎映出了遙遠天際那幾座即將被烈焰吞噬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