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沈安將那只布滿灰金色紋路的手，將那股代表著混沌與毀滅的“錨點”能量，毫無保留地獻祭給祭壇時，整個世界仿佛都靜止了一秒。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也沒有能量對沖的撕裂。
那感覺很奇妙，就像一滴滾燙的油，滴入了一鍋冰水。起初是劇烈的對抗，是想要將對方徹底蒸發或凍結的本能，但下一刻，兩種截然相反的特質，卻在祭壇這個完美的“容器”中，達成了一種詭異的平衡。
“嗡——”
祭壇發出一聲悠遠綿長的轟鳴，不再是排斥，而是一種……接納。一種對“完整”的認可。
“他……他做了什麼？”雷毅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重火力槍都忘了開火。
博士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法理解的錯愕。他設計的“規則干擾器”能隔絕一切外力奪取，卻無法阻止這種“自願奉上”的邏輯漏洞。
“不……這不可能！污染源怎麼可能被秩序核心接納！”
就在他失聲的瞬間，祭壇上方，那枚被冰封的、散發著聖潔光芒的符文碎片，表面的冰晶寸寸碎裂。它像是被喚醒的君王，緩緩升起，然後化作一道純白色的流光，沒有絲毫猶豫，徑直射向沈安的眉心。
“隊長！”靈汐驚呼出聲。
流光沒入。
那一瞬間，沈安沒有感受到預想中的祥和與寧靜，反而是前所未有的劇痛。
如果說之前“錨點”的能量是灼燒，那麼這股新來的力量就是冰封。一冷一熱，兩股極致的力量在他體內展開了一場慘烈無比的拉鋸戰。他的身體就是戰場。
“啊啊啊啊——！”
沈安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嘶吼，雙膝重重跪地，身體劇烈地抽搐著。灰金色的紋路如同活物，瘋狂地從他手臂蔓延，瞬間覆蓋了他的脖頸、臉頰，甚至爬進了他的眼白。而另一股純白色的光輝，則試圖將這些紋路壓制回去。兩種顏色在他皮膚上交替閃爍，仿佛一場神與魔的戰爭在他的血肉中上演。
“他的生命體征……爆表了！”靈汐看著手腕上終端投射出的數據，聲音都在發顫，“細胞活性在崩潰和重組之間以每秒上萬次的頻率切換！這……這根本不是人類能承受的！”
“頂住！你他媽給我頂住啊，沈安！”雷毅紅著眼，卻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無能狂怒地對著周圍涌上來的敵人瘋狂掃射。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沈安即將被這股力量撕裂時，他猛地抬起了頭。
他的雙眼，一只變成了深淵般的純粹灰金，另一只則化為了星辰般的璀璨純白。兩股力量的對沖，似乎在他體內達到了一個臨界點，一個全新的、更加危險的平衡。
“寂滅……”
沈安沙啞地吐出兩個字。
一個沖到他面前的改造體士兵，抬起了手臂，炮口已經開始匯聚能量。
沈安只是看了它一眼。
沒有聲音，沒有光效。那個由堅固合金打造的改造體，連同它手中的武器，就那麼憑空……消失了。不是分解，不是湮滅，就是徹徹底底地從這個空間里被“抹去”，仿佛它從來沒有存在過。
“……”
全場，死一般的寂靜。
無論是“博士”的軍團，還是“吾主”的造物，都停下了攻擊，猩紅的電子眼和渾濁的獸瞳里，第一次流露出類似“恐懼”的情緒。
“這是……對規則的……直接干涉？”林薇在指揮中心的聲音也變了調，“他把小範圍內的‘存在’這個概念本身給抹掉了！”
天穹之上，那個由無數毀滅世界構成的巨眼虛影，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情緒波動。
“吼——！”
那不是聲音，而是一種能撕裂靈魂的意志咆哮。整個祭壇大廳的空間開始像玻璃一樣布滿裂痕，一股無法抗拒的高維壓力從天而降，不再是誘導，不再是剝離，而是最純粹、最直接的毀滅！它要將沈安，連同他體內那兩枚已經合二為一的“鑰匙”，從這個維度徹底蒸發！
“來得好！”
沈安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嘴角溢出的血液一半是灰金色，一半是純白色。他非但沒有畏懼，反而大笑起來。他能感覺到，這股壓力正在擠壓他體內那兩股尚未完全融合的力量，強迫它們更快地結合。
他反手抓住靈汐和雷毅的胳膊，對著通訊器低吼︰“所有人，抓緊了！”
下一秒，他沒有去對抗那股壓力，反而將自身完全投入其中，借著這股從天而降的推力，整個人化作一道灰白二色交織的閃電，朝著大廳的出口猛地沖了出去！
轟！
他原本所在的位置，空間徹底坍塌，形成一個不斷旋轉的黑色空洞。
“攔住他！不惜任何代價，給我攔住他！”博士終于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發出了氣急敗壞的指令。他看著屏幕上沈安那飛速遠去的光點，眼神里混雜著狂熱、嫉妒與一絲……忌憚。這個“容器”的成長速度，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計算模型。
“將軍！沈安小隊的信號重新出現了！他們……他們沖出遺跡了！”指揮中心內，一名技術員大聲報告。
周顯的目光死死鎖定在主屏幕上。林薇在一旁飛快地操作著︰“他的生命體征極度超載，但……很奇怪，兩枚碎片的力量在他體內形成了一個新的能量循環，雖然極不穩定，像是在走鋼絲，但暫時……維持住了他的生命。”
就在化作閃電高速穿行的過程中，沈安的意識出現了一瞬間的恍惚。
他又看到了那個幻象。
那個站在骸骨之城之巔的神秘身影，這一次，畫面清晰了許多。他能看到對方同樣布滿灰金色紋路的手背，能看到那雙同樣疲憊卻堅韌的眼楮。
這一次，他不再是接收到模糊的共鳴，而是清晰地听到了一聲嘆息，以及一句仿佛跨越了無盡時空傳來的警示︰
“……平衡……是毒藥……”
什麼意思？
沈安還來不及細想，便已經沖出了冰縫，回到了地表。
刺眼的陽光和撲面而來的血腥味，將他瞬間拉回現實。
外面，已是人間地獄。
“鐵羽軍”的陣地被撕得七零八落，機甲的殘骸和戰士的遺體鋪滿了潔白的冰原，將這片雪白染成了觸目驚心的紅。但就是這支傷亡慘重的軍隊，硬生生在腐化軍團和改造體大軍的包圍圈中，用血肉之軀，為他們死死守住了出口，爭取到了最寶貴的時間。
看到那道灰白色的閃電沖出，幸存的“鐵羽軍”戰士們，不約而同地發出了震天的歡呼。
“他出來了！”
“將軍！任務完成！”
周顯看著屏幕上那慘烈的傷亡報告，拳頭捏得發白，最終，他用盡全身力氣下達了命令︰“全軍……撤退！放棄陣地，收縮防線！最高指令︰不惜一切代價，保障‘信標’的生存！”
沈安懸浮在半空中，看著為掩護他而犧牲的戰友，又抬頭看了看天空中那只因為憤怒而愈發扭曲的巨眼，以及遠處重新集結，準備發動新一輪追擊的“博士”軍團。
他低頭，看著自己那雙一半灰金、一半純白的手。
兩枚碎片的融合，確實給了他前所未有的力量，但也讓他從一個“重要的目標”，變成了“唯一的目標”。
他現在就是一座移動的寶庫，也是一個隨時可能引爆的核彈。
這場追逐，遠沒有結束。
不，或許現在才該說……真正的“尋光”，從這一刻，才算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