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報聲第三次把沈安從冥想中拽了出來。
那聲音尖銳得像是有人掐著嗓子在唱死亡金屬，一遍又一遍，精準地踩在他即將入定的那個節拍上。
我淦。
沈安覺得自己的神經在突突直跳。
還讓不讓人好好當個瀕危物種了？三天兩頭拉警報，金石城是捅了腐化生物的老窩了嗎？
他睜開眼，密室里一片死寂。但那股精神層面的警報，直接在他的腦子里循環播放。
“沈安！”周顯的聲音通過緊急通訊器傳來，帶著一股子壓不住的火急火燎，“西邊！西邊防線出事了！”
沈安揉了揉眉心，站起身。
行吧，救世主上班打卡了。遲到要扣全勤獎嗎？
……
當沈安站在金石城西側城牆上時，他終于明白周顯的火急火燎從何而來。
地平線上，黑色的洪流正朝著城市的方向席卷而來。
但這一次，不一樣了。
以往的腐化獸潮，是一群狂亂、無序、遵循本能的怪物集合體。而眼前的這支“軍隊”，卻散發著一種詭異的秩序感。
它們不再是純粹的血肉之軀。每一頭怪物，無論是狼形、熊形還是某些叫不出名字的扭曲生物，體表都覆蓋著一層金屬光澤的角質層，像是粗糙的鑄鐵。它們的眼楮里沒有瘋狂，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程序指令驅動的機械紅光。
“我趣，”沈安在心里吹了聲口哨，“換皮怪啊這是？還帶了身裝備，氪金了吧？”
更要命的是，一股低沉的、持續不斷的精神波動，如同劣質的低音炮，隨著獸潮的推進，在每個人的腦子里嗡嗡作響。它不具備“吾主”那種直接摧毀意志的偉力，但卻像蒼蠅一樣，惡心，煩人，持續不斷地干擾著士兵們的精神集中。
“全員開啟精神屏障！”周顯在指揮頻道里怒吼，“狙擊手！優先點殺那些發出干擾的單位！”
然而，零星的狙擊效果甚微。
沈安知道，指望不上他們了。
他一步踏出城牆，懸浮在半空中。
“各位，退後，接下來的場面可能有點……費眼。”
他抬起手，熟悉的金色光點在掌心凝聚。
“寂滅領域，展開。”
金色的光幕如往常一樣，朝著下方的黑色洪流覆蓋而去。
然後，沈安的眉頭皺了起來。
不對勁。
領域擴散的速度，像是陷入了沼澤。原本如水銀瀉地般流暢的淨化過程，此刻變得滯澀無比。金色的領域光芒觸踫到那些金屬角質層時，竟然發出了“滋啦滋啦”的、類似能量對抗的聲響。
短暫的“免疫”？
沈安的內心咯 一下。
“嗯？有抗性？這新版本的怪還自帶魔抗裝備的？”
雖然只有一瞬間，但那些怪物確實頂住了他領域的侵蝕，甚至還往前沖了一小段距離。
雖然最終它們還是被分解成了基本粒子，但這個過程的消耗和時間，遠超以往。
“沈安！”城牆上，林薇的聲音透著震驚，“你的能量輸出效率降低了百分之三十！它們……它們在抵抗你的法則！”
我看到了，謝謝你的實時戰報。沈安在心里翻了個白眼。
aoe清小怪的打法，效率太低了。
他立刻改變策略，收縮了“寂滅領域”的範圍，不再追求大面積覆蓋。金色的寂滅之力被他高度凝聚，化作一道道細長的金色光矛。
既然群攻不好使，那就轉職單體刺客，挨個點名！
沈安的身形在空中一閃，瞬間出現在獸潮最前方。
他伸出食指，對著一頭體型最為龐大的熊形怪物輕輕一點。
“你，沒了。”
金色的光矛精準地刺入那頭怪物的眉心。沒有爆炸，沒有巨響。那頭覆蓋著金屬甲殼的怪物動作一滯，眼中的機械紅光劇烈閃爍了幾下，隨後，整個龐大的身軀就像被風化的沙雕，從內部開始瓦解，悄無聲息地化為一捧灰黑色的粉末，飄散在空中。
有效！
但沈安的臉色卻更加難看。
因為就在怪物被徹底分解的前一秒，他清晰地感知到，一股極其微弱但又極其熟悉的能量，從怪物即將崩潰的核心中釋放了出來。
那是一種帶著“博士”印記的、被強行扭曲過的“偽秩序”之力。
它沒有造成任何傷害，而是像一滴墨水滴入清水，迅速對周圍的土地進行了二次污染。被污染的地面上，長出了一簇簇灰黑色的結晶體。
更讓沈安感到惡心的是，怪物被分解後殘留的核心能量，不再是純粹的混沌。那里面混雜著一絲絲山寨版的“秩序”氣息，就像正品旁邊擺著一個九塊九包郵的仿品。
他體內的黑金星核對這種能量產生了強烈的排斥感。
吸收不了。
或者說，吸收的性價比太低了，還得花額外的力氣去過濾里面的“雜質”。
“淦！臨死前還彈個廣告窗污染一下環境？差評！”
沈安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力量，將那些被污染的土地重新淨化。
他抬頭看向無邊無際的獸潮，只覺得一陣牙疼。
這哪里是打仗，這分明是在玩一款極其耗肝的垃圾游戲。每一只小怪不僅皮糙肉厚有魔抗，死前還會給你上個debuff，逼得你不得不清理戰場，否則debuff疊多了直接游戲崩潰。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就成了沈安的個人秀，也是他的苦難行軍。
他如同一道金色的閃電，在黑色的獸潮中來回穿梭。每一次閃爍，都有一頭怪物被精準地點殺、分解。
城牆上的鐵羽軍士兵們看得目瞪口呆，從最初的緊張，到中途的麻木，再到最後的崇拜。
在他們眼中，沈安就是無敵的神明，以一己之力，對抗著淹沒大地的黑暗。
只有沈安自己知道，他快要頂不住了。
每一次精準的“點殺”，消耗都遠超之前的“淨化狂潮”。更要命的是，每一次淨化怪物死後留下的“污染”，都是額外的負擔。
他體內的秩序本源，如同一個正在被持續放血的血庫，開始出現了微弱的衰竭跡象。
藍條，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
而隨著秩序之力的衰弱，他星核深處那股屬于“吾主”的、狂暴的混沌意志，開始蠢蠢欲動。
“這不對……”沈安一邊機械地進行著點殺，一邊在腦中飛速思考，“這不合理。博士那個死瘋批，搞出這麼大陣仗，耗費這麼多資源制造這種‘特攻型’怪物，就為了跟我換藍？”
用一堆造價不菲的小兵，來消耗我一個人的藍條？
這買賣，虧到姥姥家了。
除非……他的目的根本不是贏，而是……
沈安的動作猛地一頓。
他在分解下一頭怪物時，刻意放慢了速度，用自己的感知，仔細解析著怪物核心崩潰前釋放的那一小撮“污染”能量。
他發現，那不僅僅是污染。
那更像是一個……數據包。一個帶著“博士”印記的數據包。
它在記錄。
記錄他的攻擊方式，記錄他寂滅之力的能量頻譜，記錄這片環境對寂滅之力的反應……
“我⺪！”沈安在心里爆了句粗口，“這孫子不是在打我，他是在拿我做實驗！拿整個金石城當實驗室，拿這無窮無盡的獸潮當耗材，就為了收集我的戰斗數據！”
他不是在迭代怪物，他是在迭代一個專門用來克制我，甚至殺死我的生物兵器！
當最後一頭怪物化為飛灰，沈安落在城牆上時，腳步微微有些踉蹌。
周顯一個箭步沖上來扶住他︰“沈安！你怎麼樣？”
“沒事。”沈安擺了擺手，臉色有些發白，“就是有點……低血糖。”
他媽的，打場架打到快虛脫了，這體驗感還不如去工地搬磚。搬磚好歹管飯。
指揮中心里，氣氛壓抑。
林薇將一份剛剛分析出的報告投射到主屏幕上，聲音里充滿了凝重。
“將軍，沈安，你們看。這些新型怪物的基因序列分析出來了。里面……很復雜。”
屏幕上，一條螺旋狀的基因鏈旁邊，標注著密密麻麻的注釋。
“主體是黑沼澤地區幾種常見腐化生物的基因，這是基礎。但關鍵在這里，”林薇指著其中一段閃爍著紅光的序列，“這段基因，我們從未見過，它不屬于我們認知中的任何生物，它的結構……更像是一種編碼，一種高維能量的載體。最詭異的是，我們還在怪物的組織樣本里，發現了金石城周邊地區特有的一些微生物基因。”
“什麼意思？”周顯听得雲里霧里。
“意思就是，”沈安替她說了出來，聲音有些發冷，“‘博士’的實驗室，可能就在我們附近。他拿了本地的‘土特產’，加上他掌握的‘科技與狠活’，現場調制，現場實驗，然後把新鮮出爐的‘菜品’，第一時間就給我們端上來了。”
周顯的拳頭攥得咯吱作響。
“傳我命令！”他對著通訊器低吼，“立刻對城西剛才被獸潮攻擊過的所有區域，進行最高等級的物理封鎖！用‘焦土’協議進行深度淨化！一寸土都不能放過！”
“是！”
周顯掛斷通訊，看向沈安，臉上帶著深深的憂慮︰“我們麻煩大了。”
“不。”沈安搖了搖頭，他看向屏幕上那段詭異的基因編碼，仿佛看到了博士那張隱藏在幕後的、帶著病態笑容的臉。
“是你麻煩大了。”沈安在心里對著虛空中的博士默默吐槽。
“你以為你在第五層，以為我在第一層？”
“你拿我當小白鼠，收集我的數據，想搞出針對我的‘弒神武器’？”
“但你有沒有想過……”
“你每一次的‘數據采集’，對我來說，何嘗不是一次主動的‘後門’鏈接？”
沈安的嘴角，勾起一絲誰也看不懂的弧度。
“游戲，現在才剛剛開始。”
他對著憂心忡忡的周顯和林薇開口，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別擔心。”
“下一次，就不是我一個人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