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的秘密實驗室內，冰冷的金屬和溫熱的血肉組織詭異地交織在一起，構成這個維度縫隙中唯一的平台。
核心計算機的全息光幕上，無數數據流如瀑布般刷過，最終匯聚成一個極其復雜的能量結構模型。
那正是沈安在金石城上空，釋放“淨化狂潮”時，被捕捉到的能量頻譜。
“是天才，不是嗎？”博士像個痴迷于拆解鐘表的工匠，將模型中的核心數據剝離出來，“秩序、寂滅、轉化……
如此純粹，如此高效。
他繼續自言自語。
“可惜，詩之所以美，是因為它脫離了現實。而現實，需要的是更骯髒、更實用的東西。”
博士轉身，打了個響指。
他身後，一個巨大的玻璃容器緩緩亮起。
“‘吾主’的網絡就像個垃圾場，什麼都有。它總以為我是它忠實信徒，就一個卑微的下載者而已……它是多麼可悲的認知。”
“它不懂的是，真正的信徒，只會信仰自己。”
他抬起手，將剛才從光幕中剝離出的那縷金色數據，通過平台延伸出的上百根細如發絲的探針，緩緩注入玻璃容器。
“高維算法逆向解析……開始！”
指令下達。
容器內，那縷代表著“秩序”的金色符文劇烈震顫起來，它沒有被摧毀，結構也保持著完整。
但在另一股更高層級的信息流的強行入侵下，它的本質正在被扭曲。
“激活，‘偽錨點’一號。”
容器中的人形睜開雙眼，但無精打采。
它機械地抬起手，掌心一圈微型的、閃爍著詭異灰金色光芒的波紋擴散開來。
波紋掃過平台角落的一堆腐化金屬殘渣。
“滋啦——”
殘渣瞬間被分解，化為最基礎的粒子，消散在空氣中。
“成功了……”
然而，下一秒，整個基地的所有照明系統猛地一暗，刺耳的過載警報聲響徹整個空間。
玻璃容器內的能量如同被戳破的氣球，瞬間被抽干，那個人形也隨之潰散成一團暗淡的能量霧氣。
“能量消耗還是太大了……穩定性也差得遠。”博士看著瞬間歸零的能源指示燈，臉上卻沒有絲毫懊惱，反而透出一種病態的興奮，“但這恰恰證明了它的價值！一個不穩定的殘次品就能模擬出‘寂滅領域’百分之一的效果，如果我有足夠的燃料……”
他的目光越過平台，投向虛空中懸浮的另一張巨大的星圖。
那上面標記的不是星辰，而是東域大地上，一個個被“吾主”力量深度侵蝕過的古老遺跡。
“吾主”敗退得太匆忙，在那些地方，肯定留下了不少好東西。那些殘余的、來不及回收的秩序之力，對我來說，可是最頂級的燃料。”
他輕輕揮了揮手。
平台後方的陰影中，十幾個黑影悄無聲息地滑出。它們的形態如同螳螂與幽靈的結合體，甲殼上遍布著不斷變幻的紋路，讓它們的身形在光線下呈現出一種光學迷彩般的扭曲感。
“去吧，我的孩子們。”博士的聲音輕柔得像情人的呢喃，“滲透進去，利用微型空間裂隙，避開金石城那張討厭的‘蛛網’。去東域，找到那些遺跡，標記它們。”
“記住，動靜小一點，不要驚動任何人。”
“尤其是……我們那位‘真正’的錨點先生。”
黑影們的身形一陣模糊，憑空消失在原地。
博士重新轉回身，看向那張巨大的東域地圖，目光最終落在代表著金石城的那個光點上。
“別急，游戲才剛剛開始。”他低聲笑著，“我會送你一份大禮的，沈安。用獸潮當做背景音樂，為你我的重逢，拉開華麗的序幕。”
……
金石城，城主府指揮中心。
氣氛壓抑得像是暴風雨前的海面。
沈安那句“它在被什麼東西吃掉”，讓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間被澆上了一盆冰水。
“吃掉？”周顯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他戎馬半生，從未听過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腐化能量那種東西，霸道無比，只會侵染同化，怎麼可能被‘吃掉’？”
“將軍，沈安的意思不是字面上的‘吃’。”林薇緊盯著主控屏幕上不斷跳動的異常數據流，手指在鍵盤上敲得飛快，“他的意思是，一種能量正在吞噬另一種。黑沼澤的腐化能量正在被轉化，但不是淨化，而是……被吸收，變成了另一種我們完全不了解的東西。”
她調出了不久前“蛛網”系統捕捉到的那段“跑調”的能量波形。
“你看這個，它的特征充滿了矛盾，既有秩序的穩定結構，又有混沌的混亂核心。就像……就像一個披著人皮的怪物，骨子里還是野獸。”
就在這時，指揮中心的通訊頻道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呼叫聲。
“這里是‘尖峰’斥候小隊！我們在城西一百二十公里外的戈壁區！請求緊急通話！”
周顯一把搶過通訊器︰“說！什麼情況？”
“將軍！”听筒里傳來斥候隊員壓抑著喘息和驚恐的聲音，“獸潮！規模空前的腐化獸潮！但……但它們很不對勁！”
“哪里不對勁？”
“它們不是沖著金石城來的！”斥候的聲音透著一股濃濃的困惑，“它們像是……像是在被什麼東西驅趕！所有的怪物都朝著一個方向移動，沿著一條固定的路線，擦著我們防御圈的邊緣，往東邊去了！就像……就像一條被規劃好的河流！”
“驅趕？”周顯愣住了。
這個詞讓指揮中心內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沈安閉上了眼楮。
那股尖銳、刺耳、如同拙劣模仿般的“秩序”感應，又一次在他腦海中響起。這一次，他沒有將其壓制，而是順著這股感應，將自己的感知延伸出去。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無邊無際的腐化獸潮，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在荒原上奔騰。而在獸潮的後方，一股微弱但極其精準的、散發著灰金色光芒的能量波動，如同牧羊人的鞭子，不時抽打在獸群的邊緣，修正著它們的行進路線。
那股力量，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它的結構，分明是從自己的“寂滅領域”中剝離出的簡化版。
陌生的是它的內核，那是一種被強行扭曲、充滿了不詳與衰敗氣息的“偽秩序”。
“不是引導，是驅趕。”沈安睜開眼，聲音冷得像冰，“有人在黑沼澤背後，用一種劣質的秩序力量，把那些怪物當成羊群，往我們這邊趕。”
“劣質的秩序力量？”林薇的眼楮猛地亮了，“是那個‘跑調’的信號！波形對上了！來源就是獸潮後方！”
她雙手如飛，迅速在地圖上進行軌跡推演和能量源頭反向追蹤。
一張巨大的東域地圖被投射在指揮中心的正中央。
獸潮的行進路線被用一條刺目的紅色箭頭標記出來，它像一把巨大的鐮刀，從金石城的防御圈外圍劃過，最終指向東域深處的一片廣袤區域。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那片區域。
“聲東擊西？”周顯脫口而出，“用這麼大規模的獸潮當幌子，吸引我們的全部注意力，他們的真正目標是東邊？”
“他到底想干什麼？偷什麼東西需要這麼大的陣仗？”一名參謀官不解地問。
沈安沒有說話，他只是死死地盯著地圖上，那片被紅色箭頭所指的區域。
體內的黑金星核，正對那個方向產生著一種強烈的、混雜著排斥與渴望的奇特共鳴。
那里，有和他同源，但又截然相反的東西。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心中成形。
“他偷的不是東西。”沈安的聲音不大，卻讓整個指揮中心瞬間安靜下來。
他抬起手，指著地圖上的終點。
“他在偷力量的根源。我們能淨化腐化，是因為我們掌握著秩序。而他，在用一種扭曲的方式，復制這種能力。”
沈安的目光掃過周顯和林薇。
“他想成為我。”
“或者說得更準確一點……”
“他想制造出無數個，能使用‘寂滅領域’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