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城上空，那片令人窒息的暗紫色天幕，就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撕開的破布，正在飛速褪色。
陽光，久違的、帶著暖意的金色陽光，重新刺破雲層，灑向這座劫後余生的城市。
死寂。
短暫的死寂之後，是山呼海嘯般的狂潮。
城牆上，地堡里，街道中，無數幸存者相擁而泣，嘶吼著，宣泄著積壓在心底的絕望與恐懼。
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只知道，自己活下來了。
城主府，地下指揮中心。
林薇的指尖在光幕鍵盤上敲出了一片殘影，一行行數據流如同瀑布般刷新。
“‘燭火’網絡所有節點回報，東域全境精神威壓同步消退！”
“‘蛛網’系統監測到‘寂滅之口’方向發生劇烈能量崩塌，強度……無法估算，遠超數據庫所有記錄！”
“確認了！‘子嗣’降臨儀式……失敗！”靈汐站在她身後，面色蒼白，但眼神卻亮得驚人。
她沒有去看那些復雜的數據，而是通過“燭火”那條特殊的精神網絡，感受著整個東域幸存者們的情緒變化。
絕望的海洋正在退潮，取而代之的，是名為“希望”的火種，在每一個角落，重新被點燃。
“把消息傳出去。”靈汐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就說，金石聯盟沈安，于寂滅之口，正面迎戰‘吾主’子嗣，斬斷維度錨點，拯救了東域。
”林薇敲擊鍵盤的動作一頓，側頭看了她一眼︰“這麼直接？會不會太……個人英雄主義了？”
“現在，他們需要一個英雄。”靈汐回答，“不是一個組織，也不是一個模糊的聯盟，而是一個具體的人，一個能創造奇跡的偶像。我們需要把這顆火種，變成燎原之火。”
林薇不再多問，指尖重新舞動。
一條經過精心編輯、極具沖擊力的消息，通過“蛛網”與“燭火”兩個龐大的網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瞬間引爆了整個東域。
短短一天之內，“沈安”這個名字，從一個強者代號，升格為了一個神話。
“救世主”。
人們開始這樣稱呼他。
那個能以凡人之軀，對抗神明般存在的男人。
那個擁有能克制“吾主”力量的“寂滅領域”的天選之人。
消息如同一針強心劑，注入了每一個在末日中掙扎求生的幸存者勢力體內。
絕望中的人們，像是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金石城的城門，從未如此熱鬧過。來自東域各地的使者，帶著他們所能拿出的最貴重的禮物和最謙卑的姿態，蜂擁而至。
他們不再是來試探、來觀望，而是來朝聖，來尋求庇護。
聯盟議事大廳內，周顯站在主位上，環視著下方一張張敬畏、狂熱、甚至帶著貪婪的面孔。
他知道，時機到了。
“各位。”周顯的聲音沉穩如山，“災難並未結束，‘吾主’的威脅依舊懸于頭頂。金石城一城之力，終究有限。”
他話鋒一轉，聲音陡然拔高︰“但今日之後，東域，將不再是一盤散沙！”
“我提議，以金石聯盟為核心，整合東域所有幸存者勢力，正式成立‘東域反抗聯盟’！共享情報，統一調配資源，共同對抗‘吾主’！”
大廳內一片寂靜，隨即爆發出熱烈的響應。
“我落霞山莊，願加入聯盟！”
“黑石據點，唯聯盟馬首是瞻！”
“我們……”周顯抬手，壓下喧囂。“聯盟不可一日無主。”
他目光掃過全場，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推舉沈安先生，為我‘東域反抗聯盟’最高精神領袖。諸位，可有異議？”
無人有異議。誰敢有異議？誰又有資格有異議？
在絕對的實力和救世的功績面前，任何權謀和私心都顯得如此可笑。
與此同時，城主府後院一間靜室里。
沈安正靠在床頭，面無表情地喝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湯。
靈汐坐在床邊，小心地用勺子喂他。
“外面快把你捧成神了，‘救世主’先生。”
靈汐的語氣里帶著幾分調侃，但眼底的擔憂卻藏不住，“感覺怎麼樣？”
“撐。”
沈安言簡意賅地吐出一個字，眉頭都擰在了一起，“感覺像是一口氣吞了一頭星空巨獸，還是沒煮熟的那種。現在這股力量在我身體里橫沖直撞，跟拆遷隊似的。”
他能感覺到，體內的黑金星核正在瘋狂消化著那股來自“子嗣”的龐大能量，但這個過程，痛苦且危險。
至于燃燒生命本源催動“秩序屏障”的後遺癥，更是讓他虛弱到了極點。
“別擔心，我讓程長老找來了靈府秘傳的固本培元湯，能幫你梳理那些狂暴的能量。”
靈汐安慰道。
正說著，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程萬里長老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幾個靈府的弟子，他們抬著幾個沉重的木箱。
“沈先生！”程萬里一見沈安，便要行大禮，被靈汐眼疾手快地攔住了。
“程長老，他現在可受不起。”
“是是是，老朽失禮了。”程萬里臉上滿是激動和感激，“我已帶領天風靈府所有殘部，正式並入金石聯盟，願為先生效犬馬之勞！”
沈安喝完最後一口藥湯，把碗遞給靈汐，才看向程萬里︰“客氣了。靈府祖地……情況如何？”
提到這個，程萬里的神色黯淡下去︰“被攻破了。但我們拼死帶出了一部分最重要的典籍。其中，就有關于‘秩序之光’的進一步記載。”
他揮手讓弟子打開箱子，里面全是古老的卷軸和玉簡。
“根據祖師手記，‘秩序之光’並非一種特定的能量，而是一種……概念。是世界初始法則的具現。想要找到它，或者說，想要‘激活’它，需要一把特殊的‘鑰匙’。”
程萬里話音未落，林薇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她舉著一個平板，臉上是抑制不住的興奮。
“抓到尾巴了！”
她直接把平板懟到眾人面前，“我用‘蛛網’追蹤博士逃逸時的空間波動，再結合東域所有已知廢棄據點的能量殘留分析，基本鎖定了他的去向。”
光幕上，一張巨大的東域地圖展開，一條紅線從“寂滅之口”出發，一路向北，最終指向一片白茫茫的區域。
“東域極北，萬年冰川下的‘極寒之地’。”
林薇的手指在那個地名上點了點，“根據殘存的資料，那里是上個紀元的古戰場，埋藏著很多秘密。博士逃到那里，絕對不是為了看雪景。”
夜幕降臨。
金石城內燈火通明，巨大的篝火在廣場上升騰，人們載歌載舞，慶祝著這場來之不易的勝利。
歡呼聲、歌唱聲、酒杯踫撞聲，匯成了一曲名為“新生”的交響樂。
沈安站在靜室的窗前，默默地看著這一切。
周顯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身後。
“你看，這就是你帶給他們的東西。”
周顯的聲音有些感慨，“希望。比黃金和武器都珍貴的東西。”
沈安沒有回頭。“希望也是一種負累。”
他的聲音很輕，“當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你一個人身上的時候，你就不能輸，也輸不起了。”
他抬起頭，看向天邊那輪清冷的月亮。“救世主……呵，這名頭太重，我可扛不住。”
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周顯說。“博士跑了，‘吾主’也知道我這個‘異數’了。它們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們成了靶子，一個會發光的，寫著‘來打我’的靶子。”
周顯沉默了。他知道沈安說的是事實。
這場勝利，更像是一場更大風暴來臨前，短暫的寧靜。
沈安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沒什麼喜悅，反而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過這樣也好。”
“當獵物，太被動了。”
“現在，該輪到我們……當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