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顯和靈汐的表情，在那一瞬間堪稱精彩。
一個是指揮千軍萬馬的鐵血將軍，一個是通曉古今秘聞的燭火傳人，此刻，兩人看著站在懸崖邊上，張開雙臂仿佛要擁抱深淵的沈安，腦子里同時蹦出一個念頭。
他是不是瘋了？“沈安！”周顯的聲音又干又啞，他伸手想去拉沈安，卻發現自己連抬起手臂的力氣都快沒了，“那不是我們可以對抗的東西！撤！必須把情報帶回去！”
“對，那不是單純的能量聚合體，那是……那是‘吾主’延伸過來的意志，是錨定我們世界的坐標！”
靈汐嘴角還掛著血絲，急切地解釋，“踫上就會被同化，被抹除！”沈安側過頭，看了他們一眼，表情古怪。
“維度高就不能吃了？這是哪家的規矩。”他嘀咕了一句，隨即閉上了眼楮。
剎那間，他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不再是那個有點玩世不恭的年輕人，而像是一塊亙古不變的礁石。
體內的黑金星核瘋狂鼓噪著，那是一種源自生命本源的貪婪與渴望。
而與此同時，烙印在靈魂深處的那些古老符文，也開始微微發亮。
一個代表著純粹的混沌與吞噬，一個代表著極致的秩序與寂滅。
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的意志下，開始被強行撮合。
“嗡——”一聲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奇異震鳴，從沈安體內發出。
那不是聲音，更像是一種概念上的沖突，听得周顯和靈汐頭皮發麻。
緊接著，一道灰黑色的漣漪以沈安為中心，無聲無息地蕩開。
這道漣漪與他之前抹殺怪物的“寂滅領域”截然不同。
它沒有毀滅的氣息，反而帶著一種……絕對的“安靜”。
漣漪所過之處，那股能將人靈魂壓成碎片的恐怖意志，就像是被橡皮擦抹去的字跡一樣，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周顯猛地喘了一大口氣，感覺壓在心頭的大山被挪開了。
他身後的鐵羽軍精銳們，一個個癱軟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像是剛從深水里被撈出來。
“壓力……消失了？”靈汐瞪大了眼楮，感受著這片灰黑色領域內的法則。
這里，仿佛成了一片與外界隔絕的孤島。
“是你的領域……不對，這種感覺……是秩序！你用自己的力量，暫時‘屏蔽’了‘吾主’的意志鏈接！”
“屏蔽？”沈安睜開眼，活動了一下脖子，“叫‘餐前鋪桌布’比較合適。”
他沒再多話，目光直指深淵下方那個巨大的血肉祭壇。
“周將軍，借你的人開路。”
周顯愣了一秒，隨即反應過來，一股熱血直沖頭頂。
他猛地拔出戰刀，刀鋒直指祭壇。“鐵羽軍！”他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以沈先生為鋒矢，錐形陣！隨我……沖鋒！”
三十名劫後余生的精銳，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他們迅速組成一個尖銳的攻擊陣型，將沈安和靈汐護在中央，隨著周顯一聲令下，整支隊伍如同一柄燒紅的烙鐵，悍然從斷崖上躍下，直插那片怪物護衛最密集的區域。
“愚蠢的螻蟻！”祭壇之上，“博士”也發現了這邊的異動，他那張拼接起來的臉上，滿是扭曲的憤怒。
“你們在褻瀆神跡！你們在抗拒世界的進化！”
他一揮手，侍立在祭壇周圍的十幾個氣息恐怖的改造精英，如同鬼魅般撲了上來。
然而，他們一沖進沈安那片灰黑色的“秩序屏障”，動作明顯一滯。它們與“吾主”的聯系，在這一刻被削弱到了極點。
“殺！”周顯的刀光如同匹練，將一頭沖在最前的改造怪物劈成兩半。
鐵羽軍的戰陣瞬間運轉起來，刀光劍影，將試圖靠近的怪物一一絞殺。
在“秩序屏障”的庇護下，他們第一次在正面戰場上，擁有了與這些精英怪物抗衡的資本。
靈汐雙手結印，一道道柔和的清光落在戰士們身上，雖然無法治療傷勢，卻能穩固他們的心神，讓他們免受殘余精神污染的侵蝕。
隊伍勢如破竹，直搗黃龍。
轉眼間，他們已經沖破了防線，踏上了那座還在蠕動著的血肉祭壇。
祭壇的頂端，那個被稱為“子嗣”的黑暗奇點已經凝聚了大半，化作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僅僅是站在它下方，就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正在被剝離、被吞噬。
“太遲了！”
“博士”張開雙臂，攔在他們面前，神情癲狂。
“新神即將睜眼！你們的掙扎毫無意義，只會成為 降臨後最好的甜點！”
沈安沒理他，只是抬頭看著那個即將成型的“子嗣”，眉頭微微皺起。
“還沒熟透啊……有點麻煩。”話音未落，他的臉色猛地一白，一縷鮮血從鼻腔中緩緩流下。
“沈安！”靈汐第一時間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
“沒事。”
沈安隨手抹掉血跡，眼神卻變得無比銳利，“博士，你搞錯了。我不是來掙扎的。”
他向前一步，整個“秩序屏障”猛地向內一縮，所有力量都開始向他體內匯聚。
“我是來……掀桌子的。”
他抬起右手，對著那個“子嗣”的核心，伸出了一根手指。
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也沒有華麗的光影特效。
他體內的古老符文與混沌星核，在那一刻被壓榨到了極限。
燃燒的，是他最本源的生命力。
一道極致內斂、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灰黑色光柱，從他指尖迸發，後發先至，瞬間刺入了那個人形輪廓的心髒位置。
時間，仿佛靜止了。
整個世界，一片死寂。
下一秒。
“——！！！！！”
一陣無法用聲音形容的，源自維度層面的尖嘯，轟然在每個人的靈魂深處炸開！
那個人形輪廓瘋狂地扭曲、掙扎，仿佛被天敵咬住了喉嚨。
它與冥冥中那個至高存在的鏈接，被沈安這道濃縮了“秩序”與“寂滅”的光柱，強行斬斷！
降臨儀式，失敗了。
“不！不——！吾主！！！”
“博士”發出了絕望到極點的咆哮。
“子嗣”龐大的身軀，在失去鏈接後，如同漏氣的皮球般迅速崩潰，化作最純粹、最龐大、最混亂的能量洪流，轟然爆開。
而這股能量，還沒來得及肆虐，就被一個無形的漩渦盯上了。
沈安體內的黑金星核，像是餓了三輩子的饕餮，張開了貪婪的巨口。
那足以將整個寂滅之口夷為平地的能量，被它鯨吞海吸，盡數納入沈安體內。
“噗——”沈安又噴出一口血，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
太撐了。“吾主會記住你的！異數！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博士”怨毒地看了一眼搖搖欲墜的沈安，沒有絲毫戀戰，果斷捏碎了胸前的一個裝置。
一道空間裂縫在他身後打開，他毫不猶豫地閃身而入，消失無蹤。
“將軍！”鐵羽軍的士兵們立刻上前，清理著戰場上殘余的怪物。
靈汐一個箭步沖到沈安身邊，扶住了他即將倒下的身體。
“沈安！你怎麼樣？你的生命力在……”她的話說到一半就停住了，因為她感知到，沈安的生命力雖然因為燃燒本源而極度衰弱，但另一股更加龐大、更加狂暴的力量，正在他體內橫沖直撞。
遠方，金石城。
籠罩在城市上空的暗紫色天幕，如同被陽光刺穿的濃霧，正在飛速消散。
那股壓得所有人喘不過氣的末日威壓，也隨之退去。
城牆上，無數幸存者和士兵，在經歷了短暫的茫然後，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寂滅之口，祭壇之上。
周顯大步走來，一把架住沈安的另一只胳膊，感受著他身體的虛弱，神情復雜。
“我們……成功了。”
沈安靠在兩人身上，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臉色蒼白得像紙。
“嗯，吃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