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深秋。
奉天，秋雨淅瀝，敲打著情報本部大樓深色的玻璃窗，發出沉悶而持續的聲響。
與窗外陰冷的天氣相比，大樓內部的氣氛更是降到了冰點以下。
情報總長張作相的辦公室內，空氣凝滯得如同灌了鉛。
昔日整潔有序的辦公桌上，此刻雜亂地堆放著十幾份被撕開的絕密電文檔案袋，煙灰缸里塞滿了煙蒂，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煙草和一種壓抑到極致的焦灼感。
張作相沒有坐在他那張寬大的皮質座椅上，而是像一頭困獸般在辦公室里來回踱步，軍靴踩在厚地毯上，發出沉悶的“咚咚”聲。
他臉色鐵青，眼白布滿了血絲，嘴唇緊抿成一條鋒利的直線，握著最新一份電報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關節發白。
“第七個……媽的！是第七個了！”
他突然停下腳步，聲音嘶啞低沉，如同受傷的野獸在低吼，猛地將手中的電文拍在桌上，發出“啪”的一聲巨響，震得筆筒都跳了一下。
站在一旁的幾位情報部門高級官員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出。
他們從未見過總長如此失態，如此……惶恐。
“布魯塞爾的‘夜鶯’，巴黎的‘信鴿’，倫敦的‘管家’，現在連柏林潛伏最深、直接能接觸到特勒西核心圈子的‘影子’……也徹底失聯了！
預先設定的所有緊急聯絡方式和死信箱預警信號，全部沒有觸發！
就像……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張作相的聲音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震驚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還有遠東，我們在新加坡、馬尼拉的情報站遭到不明武裝分子突襲，人員損失慘重，多年積累的檔案和密碼本被洗劫一空！”
一個負責亞洲事務的局長聲音發顫地補充道。
“不僅僅是人員損失！”
另一個負責技術和通訊的官員面色慘白。
“我們的三套核心密碼系統……可能已經不再安全。
歐大陸方面最近幾次重大行動的密電，對方似乎……似乎總能提前有所察覺，行動針對性極強！
我們懷疑……有最高級別的密碼已經被破譯，或者……”
他的話沒敢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或者內部出現了極其可怕的叛徒，位置高得超乎想象。
張作相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桌上的茶杯震得跳起來，水濺了一桌。
“這不是意外！這不是偶然的暴露！”
他低吼道，眼中燃燒著憤怒和一絲……被挫敗的屈辱。
“這是一次協調一致的、精準無比的、針對我們全球情報網絡的定點清除和毀滅性打擊！
敵人對我們的人員名單、聯絡方式、行動規律甚至密碼體系，都了如指掌！”
他猛地抬起頭，血紅的眼楮掃過手下們
“是誰？美士蘭的oss？英士蘭的i6？還是甦什維利那個該死的‘契卡’？或者……他們聯手了？！”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
情報工作是黑暗中的舞步，依賴于絕對的隱秘和安全。
一旦網絡被大面積破壞，核心密碼被破譯，就意味著炎國在某種程度上變成了“瞎子”和“聾子”！
無法預知敵人的陰謀，無法洞察世界的動向，甚至無法判斷哪些信息是真的，哪些是敵人故意投放的毒餌！
這遠比損失一支軍隊更加可怕。這是根基的動搖。
“總長……我們……我們該怎麼辦？”
一個年輕的情報分析官聲音干澀地問，臉上失去了血色。
張作相深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從巨大的震驚和憤怒中冷靜下來。
他知道，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亂。
他是這個龐大情報帝國的中樞，他如果先垮了，整個體系就真的完了。
他走到窗前，看著窗外被雨幕模糊的奉天城，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鐘。
雨水順著玻璃蜿蜒流下，如同無聲的淚水。
終于，他轉過身，臉上恢復了慣有的冷硬，雖然眼中的血絲並未消退，但那種失控的憤怒已經被一種冰冷的、破釜沉舟的決心所取代。
“立刻啟動‘涅盤’最高應急預案！”
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第一，全球所有情報站、所有潛伏人員，立即進入‘絕對靜默’狀態！
切斷一切非必要聯系，銷毀所有敏感文件和密碼本，啟用只有在滅絕情況下才會使用的、最後一次確認安全的備用聯絡通道和密碼！”
“第二，內部徹查！成立最高級別的審查委員會，由我直接負責！
從總部開始，一直到最基層的情報員，進行最嚴格的忠誠審查和背景調查！寧可錯殺，絕不放過！
重點排查所有能接觸到核心密碼和潛伏人員名單的高級官員！”
“第三，技術部門，放棄所有現有密碼系統！全部推倒重來！
集中全國所有密碼學家和數學家，給我在最短時間內，設計出全新的、絕對可靠的加密體系！”
“第四。”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帶著一絲決絕。
“向所有失聯人員最後已知位置，發送最高等級的‘自行抉擇，確保安全’指令。
告訴他們……活下去，等待喚醒。”
命令一條條下達，辦公室里的人如同被抽打的陀螺，立刻瘋狂地運轉起來。
所有人都離開後，張作相獨自一人留在辦公室里。
他緩緩坐回椅子上，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氣。
他拿起桌上一個相框，里面是他與張揚、王永江、趙銘、張毅五兄弟多年前的合影，那時大家都還年輕，眼神里充滿朝氣和信念。
他用指腹輕輕摩挲著相框玻璃，低聲自語，聲音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沉重和自責
“大哥……我把事情搞砸了……我們的眼楮，快要瞎了……”
窗外，秋雨依舊下個不停，仿佛要洗淨世間所有的污穢與痕跡，卻洗不去彌漫在情報本部大樓內那濃重的、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背叛的陰影。
張作相面臨著他職業生涯中最大的一次危機，這場風暴不僅關乎情報網的存亡，更關乎整個炎國未來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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