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人群中一個穿著酒館侍女服飾的年輕姑娘沖了出來,她亞麻色的長發有些凌亂,臉上還帶著焦急的紅暈。
酒館老板威爾海姆緊隨其後,消瘦的臉上滿是汗水,他一把抓住姑娘的手臂,壓低了聲音,幾乎是在哀求︰“林立!好姑娘,這不關我們的事!快回去!”
被稱作林立的姑娘卻像一頭倔強的母鹿,奮力甩開了他的手。
她沖到廣場中央,毫不畏懼地迎著蘭戈的目光,大聲說道︰“你不能燒死她們!”
接著道︰“我認識她!前些天我在鎮外的森林里被狼群圍攻,是這位女士救了我!她還免費為我包扎了傷口!她懂的不是黑魔法,是治愈傷痛的煉金術!”
林立•星歌的話語如同一塊投入沸水的冰塊,讓廣場上狂熱的氣氛瞬間凝滯。
人們面面相覷,竊竊私語。
蘭戈向前踏出一步,逼人的氣勢讓林立下意識地後退。
“看在九聖靈的份上,這都是些什麼胡話?!”蘭戈的咆哮聲震得人耳膜發疼,“林立女士,我不管你叫什麼,你只是個身份不明的外鄉人!你憑什麼為她們證明?!”
威爾海姆連滾帶爬地又一次沖上來,死死攔在林立面前,堆起滿臉的諂笑對蘭戈說︰“蘭戈大人,您別生氣,她……她只是個孩子,不懂事,我這就帶她走!”
說完,他拽著林立的胳膊,拼命把她往人群里拖。
他壓低了聲音,語氣急切得像是在躲避一場風暴︰“你不要命了?!我們快走吧!”
他的聲音更低了,幾乎細不可聞︰“最近鎮子里到處都是眼楮,外來者太多了,你小心被認出來!”
“我不走!”林立的固執超出了威爾海姆的預料。
她猛地掙脫束縛,手臂直直指向人群中兩個最古怪的身影。
那兩個人從頭到腳都裹在深色的袍子里,臉上還戴著詭異的骨質面具,就像兩個奇怪的邪教徒,在人群中顯得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未曾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們兩個才更可疑!”林立大聲道,“他們看起來才像烏鴉鬼婆的同伙!昨晚就在酒館里,他們還鬼鬼祟祟地打听龍裔的事情!我听他們的口音,還是暗精靈!你們為什麼不抓他們,反而要為難一對無辜的母女?!”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蘭戈,都齊刷刷地投向了那兩個戴著面具的怪人。
蘭戈心中一驚。
這兩個人打扮如此怪異,自己竟然從頭到尾都沒有注意到他們。
這太不正常了。
一種被窺視的寒意順著他的脊椎爬了上來。
被眾人注視,其中一個面具怪人明顯身體一僵。
他銳利的目光透過面具的孔洞,狠狠地瞪了林立一眼。
隨即,他連忙用一種沙啞的嗓音解釋道︰“我們……我們沒有任何惡意。我們只是听說偉大的龍裔應灰胡子們的召喚,登上了七千級台階,我們就是想親眼見一見傳說中龍裔的英姿。”
他指了指自己的面具和袍子。
“至于這個……在我們的家鄉索瑟姆島,風沙很大,這身打扮可以防止沙塵。”
另一個面具怪人則在一旁像小雞啄米一樣,不停地點著頭,表示贊同。
“原來是這樣。”
蘭戈臉色緩和下來,他似乎是相信了這個解釋,甚至還假意點了點頭。
但他卻悄悄朝人群外圍維持秩序的幾名衛兵打了個眼神。
那是一個隱蔽的命令。
——守住廣場所有的出口。
等儀式結束,人群散開後,他準備立刻動手抓捕這兩個暗精靈。
做完這一切,蘭戈臉上的耐心徹底消失了。
他不想再被這些瑣事打擾,他要完成這場淨化,為長矛氏族解除一個威脅。
他一揮手,對著刑柱旁早已待命的兩名衛兵道︰“點火!”
衛兵舉起了手中的火把,浸透了油脂的麻繩在風中 啪作響,明黃色的火焰即將被丟向那堆干燥的木柴。
柱子上的少婦發出了最後的抽泣。
小女孩的哭聲也變成了絕望的嗚咽。
人群眾人伸長了脖子,等待著那淨化一切的火焰升騰。
突然。
呼——
巨翅扇動聲飛快接近。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抬起頭,望向天空,包括柱上的母女。
陽光有些刺眼,但他們依然能看清,一匹通體雪白、神駿非凡的光翼天馬正從雲層中俯沖而下。
它的雙翼舒展,每一次扇動都卷起氣流的漩渦,由光組成的翅膀閃耀著聖潔的光輝。
在它的背上,端坐著一個身披鋼板甲的年輕騎士。
飛馬在廣場上空停留,巨大的陰影籠罩了整個刑場,那神聖而威嚴的氣息,瞬間壓制了現場所有的瘋狂與嘈雜。
蘭戈仰著頭,“埃德蒙少主?!”
埃德蒙騎在飛馬背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下方的一切。
他的眼神掃過蘭戈,掃過人群,最後落在那高高堆起的柴堆和被縛的母女身上。
“你們在做什麼?”
蘭戈低下頭回答︰“我們抓到了賴達女巫的同伙!就是這對布萊頓母女!她們在森林里配置邪惡的藥劑,我們正在……正在燒死她們,淨化她們的靈魂!”
然而,沒等埃德蒙回話,另一個聲音再次響起。
林立掙脫了早已嚇傻的威爾海姆,快步走到廣場中央的一片空地上,仰起頭,對著天空中的埃德蒙大聲喊道︰“埃德蒙!我可以證明她們是好人!她們是無辜的!”
她直呼其名。
埃德蒙的目光這才從刑柱上移開,落在這個有些眼熟的酒館侍女身上。
他微微皺眉。
“我們認識?”
林立的臉上瞬間閃過一絲羞赧的紅暈,在那種生死攸關的緊張氣氛下,顯得格外突兀。
她攥緊了拳頭,鼓起勇氣說︰“十二年前,在裂谷城。你……你在我哥哥伍爾夫的鐵匠鋪里,買了一把弩。我當時……當時就在旁邊。”
十二年前?裂谷城?
埃德蒙的記憶被拉回到了那個遙遠的午後。
一個模糊的畫面漸漸清晰起來。
武器鋪充滿油脂的香氣,還有角落里那個抱著把掃帚,掃地的漂亮姑娘。
當時自己還比較……輕佻,雖然現在也沒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見她生得漂亮,便頂著他哥哥的憤怒的目光上前調戲了幾句。
既然是熟人,埃德蒙點點頭算作回應。
他的目光再次轉向刑柱。
那個小女孩還在不停地哭泣,聲音已經沙啞。
而她的母親,那個被指控為女巫的少婦,此刻正用一種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眼神,充滿希望地仰望著他。
“大人!”少婦用盡全身力氣喊道,“我不是女巫!我真的不是!我的丈夫病得很重,聖靈的祭司們都治不好他!我只是……我只是在跟賴達女士學習煉金術,為我的丈夫配置治病的藥水!求求您,相信我!”
埃德蒙的視線沒有停留在她布滿淚痕的臉上,而是移動,落在了那個哭泣的小女孩的脖頸處。
在那里,一枚項鏈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柔和的微光。
項鏈的吊墜是一個簡樸的、象征著慈悲與憐憫的號角。
是斯坦德爾的聖徽。
埃德蒙的腦海里,瞬間閃過了艾洛德在日記中記錄的那些關于幻象的片段。
他不再猶豫。
“她們是不是女巫,由我來裁決。”
“蘭戈,把她們帶下去,關進地牢,等候我的審問。”
蘭戈低下了頭,躬身行禮︰“是,少主。”
人群中,那兩個一直保持著詭異沉默的面具怪人,在听到埃德蒙的命令後,極快地對視了一眼,互相點了點頭。
下一秒,他們的身影就像融入水中的墨滴,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騷動的人群背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