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政府辦公室的百葉窗拉得半開,午後的陽光透過縫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卻驅不散室內的沉悶。
劉小峰坐在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後,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目光像淬了冰似的釘在牆上的掛鐘上——時針剛過兩點,
可他覺得這考察暫停的消息,像塊石頭壓在心里快有半個上午了。
“劉叔,您說這事……”趙海偉坐在對面的沙發上,端著茶杯的手微微發顫。
“趙鎮寧那事考察得好好的,怎麼說停就停?”
“我打听了一下,說張書記讓先擱置,這不明擺著不給您面子嗎?”
劉小峰喉間發出一聲冷哼,指節在桌面上叩出重音︰“哼,簡直是胡鬧。”
“他一句話說停就停?我看哪,這是咱們的張大書記故意的。”
劉小峰抬眼時,眼底的陰鷙幾乎要溢出來。
“無非是覺得我推薦的人,礙了他的眼。”
“可不是嘛!”趙海偉猛地放下茶杯,聲音都拔高了些。
“您是不知道,我自從去年調到漢東,就沒見過這麼獨斷的。”
“張澤謙在這兒簡直是土皇帝,人事任免、項目審批,哪樣不是他一個人拍板?”
“底下人看他臉色都快成習慣了。”他頓了頓,臉上露出憤憤不平的神色。
“以前您沒來,他一手遮天也就罷了,可現在您是省長,他還這麼搞,把省政府當擺設?”
“再這麼下去,漢東的工作沒法干了。”說到最後,趙海偉重重嘆了口氣,身子往沙發里沉了沉,一副憋屈模樣。
劉小峰指尖的敲擊停了,他沉默片刻,忽然開口︰“我听說,京州市的市長,是他在甘南時提拔起來的?”
趙海偉聞言眼楮瞬間亮了,像抓住了什麼話頭,連忙往前傾了傾身︰“是啊,何止是提拔,听說他們早年在甘南鄉下的鄉鎮班子里就搭過伙,那關系鐵得很。”
趙海偉撇了撇嘴,語氣里滿是不屑,“您說說這叫什麼事?把京州的市長當成自己人,又借著干部異地交流的由頭,把一大批甘南的老部下都塞進漢東的要害部門。”
“這是真把漢東當成他家的後花園,想怎麼擺弄就怎麼擺弄啊。”
劉小峰眉梢挑了挑,顯然也有些意外︰“這麼明目張膽?”
雖說干部交流符合程序,但批量安排自己的舊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培植勢力。
劉小峰手指在桌沿摩挲著,眼底閃過一絲算計,“這樣,海偉,你去紀委那邊一趟。”
“紀委?”趙海偉愣了愣。
“去找許書記,”劉小峰聲音壓得低了些,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跟他‘聊聊’,就說最近群眾對干部作風反映不少,問問……有沒有京州市那位市長的舉報信。”
劉小峰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隨便問問,別太刻意。”
趙海偉立刻明白了過來,臉上的憋屈一掃而空,興沖沖地站起身︰“好 劉叔,我這就去,您放心,保證辦妥。”
說著,趙海偉幾乎是快步走出了辦公室,連門都忘了輕輕帶。
辦公室的門“砰”地合上,劉小峰看著那扇晃動的門,嘴角的笑意慢慢擴大,眼底卻沒什麼溫度。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涼茶,心里盤算著︰這世上哪有干淨的人?
就算沒大問題,逢年過節的人情往來、親友間的牽線搭橋,總能找出些“說道”。
只要能抓住點把柄,就能讓張澤謙也嘗嘗“被擱置”的滋味。
………
另一邊,張澤謙在辦公室里踱了兩圈,最終還是拿起了電話。
指尖在撥號鍵上頓了頓,他按下了劉小峰的號碼。
電話響了三聲,那頭傳來劉小峰標志性的、帶著笑意的聲音,听不出半點方才的陰沉︰“書記,您好啊。”
“呵呵,小峰省長倒是巧。”張澤謙的聲音也透著溫和。
“有空嗎?來我辦公室一趟,有些事想跟你聊聊。”
“有的有的。”劉小峰連忙應道,語氣里滿是爽快,“我這就過去,您稍等!”
“好,我等你。”張澤謙掛了電話,走到窗邊,看著樓下陸續駛進大院的車輛,眉頭微微蹙起。
沒過十分鐘,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請進。”
劉小峰推門進來,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容,一身筆挺的西裝襯得他精神奕奕︰“書記。”
“來來來,坐。”張澤謙笑著起身,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剛泡的茶,喝點?”
“不用了書記,不渴。”劉小峰擺擺手,順勢坐下,目光不經意地掃過辦公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您找我,是有什麼指示?”
張澤謙沒直接回答,轉身從辦公桌左側的抽屜里拿出三個牛皮紙信封,遞了過去︰“你先看看這個吧。”
劉小峰臉上的笑意還沒完全落下,指尖觸到信封的瞬間,心里“咯 ”一下——這信封的厚度和質感,他太熟悉了。
劉小峰臉上的笑容還沒完全褪去,伸手接過信封時,指尖不經意地頓了一下。
他瞥見信封上沒有署名,心里隱隱泛起一絲不安,卻還是維持著鎮定,抽出里面的材料。
第一張照片滑出來時,他的瞳孔猛地一縮——照片里趙鎮寧和商人踫杯的場景,背景是一個私房菜館。
手指繼續翻動,那些密密麻麻的時間、金額,還有附在後面的流水復印件,像一把把細針,扎得他眼皮發跳。
劉小峰捏著信紙的指節漸漸用力,指腹泛出青白,臉上的笑意早沒了蹤影,只剩下一層僵硬的冷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