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親王癲狂的笑聲,如同一萬根淬毒的鋼針,扎入地底空間每一個角落,震蕩著每一個生者的神魂。
他張開的雙臂,仿佛在擁抱一個嶄新的、由他親手締造的時代。
“看到了嗎?王平安!”
“這就是神的力量!”
他指向那根僅僅是存在,就足以扭曲空間法則的巨大觸手,聲音中的炫耀與傲慢幾乎化為實質。
“朕,早已通過獻祭,與吾主建立了初步的連接!朕的體內,流淌的是‘偽神之力’!現在的你,在朕的眼中,與那些待宰的祭品,又有何區別?”
“你的攻擊,對朕而言,連撓癢都算不上!”
話音落下,他猛地一揮手。
那座由無盡白骨與血肉構築的祭壇之上,剛剛被獻祭的數萬生靈所化的殘骸,那些干癟的血肉與破碎的神魂,驟然燃燒起來。
黑色的火焰升騰,將那些殘骸燒成了最扭曲、最惡毒的符文。
緊接著,恭親王對著王平安遙遙一指。
“作為你為朕奔波勞碌的獎賞,便讓你再見識見識,你親手為朕淨化的力量!”
嗡——
兩股截然不同,卻又同樣污穢到極點的能量,從那些邪異符文之中被強行擠壓了出來!
一股,是焚寂古樹的腐朽與死寂。
另一股,是萬鬼死城的絕望與怨憎。
這是王平安之前冒著巨大風險才淨化提純的力量,此刻卻被恭親王用更邪惡百倍的方式,重新污染、凝聚!
嘩啦啦!
天空下起了黑色的雨。
每一滴雨水,都帶著焚寂古樹最本源的腐朽之力,落在地上,堅硬的岩石地面瞬間變得如同爛泥,冒出滋滋作響的黑煙。
嗚——
地面鑽出了數之不盡的怨靈。
它們比萬鬼死城的怨魂更加凶戾,更加絕望,因為它們被二次獻祭,連最後的安息都被剝奪,只剩下對一切生靈的無盡憎恨。
腐朽之雨,怨靈之潮。
這是恭親王,以“偽神之力”為引,對王平安發起的反攻!
面對這足以讓任何同階修士瞬間道心崩潰、肉身腐爛的攻擊,王平安只是靜靜地站著。
他身後的世界雛形虛影,再次浮現。
【枯榮】道樹輕輕搖曳,灑下蒙蒙清光,那腐朽萬物的黑雨,在靠近他身體三尺範圍時,便被一股無形的生機所中和,化作最精純的草木元氣,消散于無。
【輪回】石磨緩緩轉動,發出的不是聲音,而是一種秩序。
那些咆哮而來的絕望怨靈,在接觸到這股秩序的剎那,仿佛看到了自己最終的歸宿,眼中的瘋狂與憎恨瞬間褪去,化作一縷縷純淨的魂光,被石磨吸入,再無蹤跡。
王平安的世界,本身就是腐朽與新生的終點,是魂魄輪回的歸宿。
用這些東西來攻擊他,就像用海水去淹沒大海。
可笑至極。
然而,就在這時。
王平安的眉心處,那道被恭親王早年種下的詛咒烙印,猛地爆發出灼燒般的劇痛!
它像一個貪婪的蛀蟲,在感應到王平安世界雛形全力運轉的瞬間,再次化作一個無法關閉的後門,試圖強行汲取、掠奪他世界雛形的本源之力!
一時間,王平安陷入了被動。
他需要運轉世界之力抵御外界的攻擊,同時還要分出心神壓制體內的烙印,防止自己的根基被這只惡心的蛀蟲掏空。
“哈哈哈哈!沒用的!王平安!”
恭親王看穿了他的窘境,笑得更加猖狂。
“這枚‘神恩烙印’,是吾主親自賜下的一縷神則所化!你越是動用你的世界之力,它就吸取得越快!你的一切掙扎,都只是在為朕的神降儀式,添磚加瓦!”
與此同時,王平安的世界雛形深處。
那個包裹著李常光的巨大光繭,內部的創生氣息,忽然劇烈地波動起來。
似乎是感應到了外界那股同源而又截然對立的邪神氣息,光繭深處,響起了一聲無形的、跨越了生與死的悲鳴。
這聲悲鳴,讓王平安心頭猛地一緊。
那是李常光殘存的意志,在為這個世界的生靈而哀慟。
也就在這一刻。
祭壇核心,那道深淵般的空間裂縫,在吸收了新一輪的祭品能量後,擴張得更大了。
嘶啦——嘶啦——
又是兩根一模一樣的巨大觸手,從裂縫中擠了出來!
三根頂天立地的邪神觸手,如同三根支撐著末日天穹的魔柱,散發出的精神威壓,呈幾何倍數暴增!
一股無形的、混亂的、瘋狂的精神沖擊,如同海嘯般掃過整個地下空間。
它不再試圖污染你的道心。
它是在告訴你一個真理︰神,即是混亂,即是無序,即是毀滅。而你所堅守的一切秩序、道與理,在神的面前,都渺小如塵埃。
“啊——!”
遠處,剛剛重整旗鼓的欽天監與皇室殘存高手們,根本無法抵御這種位階上的精神碾壓。
幾位沖在最前面的頂尖強者,雙眼瞬間失去焦距,抱住自己的腦袋,發出了不似人聲的慘叫。
他們的身體,從內部開始崩壞,皮膚上長出一顆顆眼球,血肉中鑽出扭曲的觸須,短短數息之間,就變成了一灘灘不可名狀的血肉怪物,最終被那三根觸手散發出的邪能徹底腐蝕,化作養分,融入了腳下的祭壇。
不堪一擊。
凡俗的力量,在神面前,連掙扎的資格都沒有。
王平安的眼神,冷得像是凍結了萬古的虛空。
他明白了。
硬踫硬,是最愚蠢的選擇。
恭親王本人,不過是一個狐假虎威的傀儡。
那三根觸手,以及其背後正在降臨的“神”,才是真正的敵人。
但這個敵人太過強大,隔著一個世界的距離,都能輕易抹殺此界的頂尖戰力。
繼續與這些觸手纏斗,只會被不斷消耗,同時被體內的烙印竊取力量,最終落入必敗的境地。
必須,找到弱點!
他的心神,沉入了自己的世界雛形。
【枯榮】道樹的法則,被他催動到了極致。
在他的感知中,整個世界褪去了物質的外殼,只剩下最本源的“生”與“死”,“秩序”與“混亂”。
他“看”向了恭親王。
在那狂熱的表象之下,所謂的“偽神之力”,駁雜不堪。
就像一件用無數破布胡亂縫補起來的衣服,線頭凌亂,到處都是漏洞。恭親王根本無法完美地駕馭這股力量,他只是一個容器,一個中轉站。
而連接著他與那裂縫背後“偉大存在”的絲線……
是祭壇!
整座祭壇,才是這套“偽神之力”系統的核心!
它抽取祭品的生命,轉化能量,打開通道,穩固連接,再將“神”的力量,通過連接“賞賜”給恭親王。
只要斬斷這個連接,恭親王就是個屁!
只要毀掉這座祭壇,神降儀式就會被打斷!
一個瘋狂到極致的念頭,在王平安心中升起。
他不再理會那漫天的腐朽黑雨和怨靈之潮。
他也不再去看那耀武揚威的恭親王。
他所有的心神,所有的力量,都開始向一點匯聚。
他身後的世界雛形虛影,開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收縮、凝實。
【輪回】石磨與【枯榮】道樹的力量,不再外放,而是被他盡數壓縮,匯于一點!
他要冒險一搏!
用自己整個世界的力量,凝聚成最鋒利的一擊,不打人,不打觸手,只打那一切的源頭——祭壇核心,那道正在不斷擴張的空間裂縫!
他要親手,斬斷神與此界的聯系!
“嗯?”
祭壇之上的恭親王,瞬間察覺到了王平安的意圖。
他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了比之前更加刺耳、更加癲狂的笑容。
“蠢貨!你真是個蠢貨啊!王平安!”
“竟然想用你那可笑的世界,去沖擊吾主的神國通道?”
“你這是在自尋死路!”
“你這是在把自己的所有,主動送入吾主的口中啊!”
他笑得前俯後仰,眼淚都流了出來,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滑稽的戲劇。
然而,王平安的眼神,沒有半分動搖。
他的氣息,已經攀升到了頂點。
整個地下空間,都因為他那凝聚到極致的力量而開始劇烈震顫。
就在他即將發出這石破天驚一擊的瞬間。
誰也沒有注意到。
在遙遠的皇城最深處,一處被層層禁制封鎖,連恭親王都不知道的禁地之中。
一池平靜了千年的金色血液,表面忽然蕩開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漣漪。
這道漣漪,無聲無息地穿透了空間,穿透了地層,精準地落在了那座血肉祭壇的某個節點上。
正在瘋狂運轉的祭壇,其能量流轉,出現了一個連萬分之一剎那都不到的、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計的凝滯。
對于恭親王,對于那邪神觸手而言,這種凝滯毫無意義。
但對于將全部心神都鎖定在祭壇上的王平安來說。
這個破綻。
如黑夜中的皓月,無比清晰!
就是現在!
王平安的眼中,爆發出璀璨的神芒。
他對著祭壇的核心,對著那深淵般的裂縫,一指點出!
“我說過。”
“請神……”
“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