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被撕裂的痕跡,如同一道丑陋的傷疤,兀自懸掛在皇城上空。
王平安的身影從中踏出。
他腳下的皇城,已經不再是人間帝都。
堅逾精鋼的城牆,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黑紫色的邪異能量如膿血般從中不斷滲出,侵蝕著每一寸磚石。
天空是凝固的濃墨,沒有一絲光亮。
只有一道貫穿天地的邪光之柱,在地底與蒼穹之間,建立起一個瘋狂的連接,成為這方天地間唯一的光源。
凡人的哭嚎與尖叫,修士的驚呼與奔逃,交織成一曲末日的哀歌。
空氣中彌漫著硫磺與腐朽混合的甜膩氣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一把淬毒的沙礫,灼燒著肺腑,污染著神魂。
王平安的到來,沒有引起任何凡人的注意。
但在他現身的剎那,那道通天的邪光之柱劇烈扭曲,投射出一張巨大而模糊的人臉,正是恭親王。
“你來了。”
恭親王的聲音帶著勝券在握的嘲弄,在天地間轟鳴。
“朕就知道你會來。”
“可你看看,這天,這地,這即將降臨的神恩!你拿什麼來挽回?你的一切掙扎,都只是獻祭前,最後的悲鳴!”
那張巨臉說完,沒有再給王平安任何機會,直接化作一道扭曲的能量洪流,裹挾著足以瞬間蒸發一座山脈的恐怖力量,朝王平安當頭沖刷而來!
這是示威。
也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
恭親王要讓王平安在絕望中明白,他連靠近祭壇的資格都沒有。
然而,王平安只是靜靜地看著。
他甚至沒有抬眼。
在他身後,那方世界雛形的虛影一閃而逝。
世界雛形內部,那株頂天立地的【枯榮】道樹,輕輕搖曳了一下。
一榮,一枯。
一生,一死。
一股無形的道韻,跨越了空間的阻隔,降臨在現實。
那道狂暴的能量洪流,在距離王平安還有百丈之遙時,突兀地停滯了。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慢放。
洪流最前端的能量,光澤迅速黯淡,從最璀璨的邪異紫色,變成了衰敗的灰白。
緊接著,是枯萎,是凋零,是瓦解。
就像一朵盛開的鮮花,在剎那間走完了一生的榮枯,化作飛灰。
磅礡的能量體,就這樣在無聲無息間,被憑空抹去了一大塊,露出了一個光滑平整的缺口。
隨後,這種“枯萎”開始以一種無可阻擋的速度蔓延。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法則對撞的光焰。
只有一片死寂的消散。
恭親王投射出的能量體,如同被歲月腐蝕了億萬年的朽木,在短短一息之內,徹底風化,消散于無形。
干淨,利落。
仿佛它從未出現過。
“……”
天地間,那張狂的宣告,戛然而止。
皇城地底祭壇上,恭親王猛地睜大了雙眼,臉上得意的狂熱,第一次凝固了。
他看不懂。
但他能感覺到,那是一種遠比力量本身更高級的存在。
那是……法則的碾壓!
……
欽天監,觀星樓。
白發監正死死抓著欄桿,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他失聲喃喃︰
“那是什麼……言出法隨?不,不對……是領域?也不像……他的道,可以直接干涉現實到這種地步?”
皇宮深處,古老宮殿。
那口震動的石棺,驟然一靜。
蒼老威嚴的意念中,透出一股深深的驚疑。
“此子……究竟是何方神聖?”
他們這些站在世間頂點的存在,比任何人都清楚剛才那一幕意味著什麼。
那不是術法,不是神通。
那是一個正在走向成熟的世界,在向這個舊世界,宣示它的存在!
……
王平安沒有理會任何窺探的目光。
他甚至沒有看一眼消散的能量體。
他的目標,從始至終,只有一個。
他感應著地底最深處,那股與自己被奪走的本源同根同源,卻又污穢了萬倍的能量波動。
就是那里。
他身形一動,化作一道並不刺目的流光,無視了皇城的空間禁制,筆直地朝著地底祭壇的方向墜去。
“攔住他!”
恭親王驚怒交加的咆哮,從祭壇深處響起。
轟!轟!轟!
皇城的大地開始龜裂,一座座塵封已久的古老建築轟然倒塌。
三尊高達百丈,身披殘破古甲,眼窩中燃燒著紫色邪火的巨大石像,從地底猛然站起。
它們是守護皇城龍脈的古代傀儡,如今卻被邪神之力污染,化作了最恐怖的殺戮機器。
三尊石像衛士邁開大步,每一步都讓大地劇烈顫抖,它們伸出遮天蔽日的巨手,從三個方向,朝著那道流光狠狠抓去!
巨手所過之處,空間都被捏得層層塌陷。
面對這封鎖了所有方位的合擊,王平安的身形沒有絲毫停頓。
他的世界雛形中,那方巨大的【輪回】石磨,發出了沉悶的轟鳴。
嗡——
一股無形的輪回之力擴散開來。
那三只抓來的巨手,在觸踫到輪回之力的剎那,包裹其上的邪神紫火瞬間熄滅,堅不可摧的石質身軀上,浮現出無數細密的裂紋。
仿佛在這一瞬間,它們經歷了從誕生到毀滅的完整輪回。
嚓!
三尊頂天立地的石像衛士,在空中轟然解體,化作漫天碎石,簌簌落下。
一擊,僅一念之間,三尊堪比頂尖強者的古代衛士,灰飛煙滅!
但這,僅僅是開始。
“吼!”
淒厲的咆哮聲,從皇宮深處的英靈殿中傳出。
一道道扭曲的龍氣沖天而起,其中裹挾著一個個曾經戰功赫赫的皇室英靈。
他們本該受後人供奉,得享安寧。
此刻,卻被恭親王以血脈為引,用邪神之力強行喚醒,雙目赤紅,充滿了暴虐與瘋狂,化作一道道鬼影,鋪天蓋地地沖向王平安。
他們,是第二道防線。
看著這些曾經為人族立下汗馬功勞,如今卻淪為傀儡的英靈,王平安那冰封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波動。
那不是憐憫。
而是一種更加深沉的冷漠。
“既然不得安息……”
“我來送你們……輪回。”
他身後的輪回磨盤虛影,驟然變得凝實。
磨盤轉動,一股無可抗拒的吸力爆發。
那些撲來的皇室英靈,身形猛地一僵,眼中赤紅的瘋狂開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解脫。
他們身上的邪氣,被輪回之力強行剝離、淨化。
他們的殘魂,化作最本源的流光,不受控制地被吸入那方巨大的石磨之中。
沒有慘叫,沒有抵抗。
這更像是一場……超度。
摧枯拉朽!
勢不可擋!
王平安的身影,如同一柄燒紅的利刃,切開了牛油。
所有阻礙在他面前,都顯得如此可笑,如此脆弱。
他的道心,堅如神鐵。
他的目標,清晰唯一。
摧毀祭壇!
阻止神降!
討回……屬于他的一切!
就在王平安一路橫推,即將抵達祭壇入口之時。
皇城最深處,一處無人知曉的禁地內,一道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嘆息響起。
“時機……到了。”
一道更加隱秘,更加深邃的波動,如同一條潛伏在深淵中的毒蛇,悄無聲息地動了。
它的目標,不是王平安。
也不是恭親王。
而是那即將降臨的……“神”!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這場由恭親王掀起的風暴,早已吸引了不止一位獵人。
王平安對此若有所覺,但他毫不在意。
他的身形,終于懸停在了那座巨大祭壇的入口上空。
濃郁到化為實質的邪能,從下方的深淵中噴涌而出,形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能量天幕。
天幕之上,恭親王的身影再次浮現,這一次,他的臉上不再有嘲弄,只剩下無法置信的驚駭與猙獰。
“不可能……你怎麼可能……”
王平安平靜地看著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你的依仗,是神降。
我的道路,是踏碎神門。
今日。
我便踏著你的神,一步登天!
他抬起腳,對著那方能量天幕,輕輕地,踩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