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親王的笑聲,帶著心滿意足的嘲弄,像一根根淬毒的冰刺,扎入王平安轟鳴的意識之海。
“現在,王平安。”
“作為你辛勞的回報……”
“就讓你隔著這萬里山河,親眼見證,這偉大的時刻吧!”
“迎接……”
“真正的神降!”
話音落下的瞬間,王平安眉心那枚灼熱的烙印,光芒一閃,徹底沉寂。
它像一條吃飽喝足的毒蛇,縮回了洞穴。
可它留下的,是一個被強行撕開的,無法愈合的創口。
王平安的世界雛形內部,那片剛剛由億萬魂靈之力撐開的廣袤冥土,像是被抽走了支撐天地的脊梁,劇烈地搖晃了一下。
大地在哀鳴,剛剛誕生的忘川河水流滯澀,新生的彼岸花光澤黯淡。
一種源于“存在”本身的虛弱感,第一次攫住了王平安。
那不是力量的流逝,而是根基的動搖。
他辛辛苦苦淨化提純的兩大禁地本源,他為李常殘魂準備的無上資糧,他完善自身世界最重要的基石……
就這樣,在他眼前,被人生生奪走。
為他人作嫁衣裳!
這五個字,像最惡毒的詛咒,在王平安的道心上炸開。
滔天的怒火,本該焚盡天穹。
然而,在這一刻,王平安的臉上卻不見一絲一毫的狂怒。
他只是緩緩地,抬起了頭。
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深處,所有的情緒——震驚、憤怒、被欺騙的屈辱——都在一瞬間被壓縮、坍縮、凝煉。
最終,化作了一點。
一點比極北冰原萬古玄冰還要冷,比無盡虛空還要寂靜的……絕對零度。
怒火的極致,不是毀滅,而是冰封。
他平靜地抬眼,望向中州皇城的方向。
那里,有什麼東西,要來了。
……
中州皇城。
大日當空,本該是一天中最鼎盛輝煌的時刻。
可就在一息之前,整座雄城的光線,毫無征兆地暗了下去。
不是烏雲蔽日。
而是天空的顏色,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滴入了一滴濃郁的墨。
那墨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暈開,帶著一種不祥的、令人心悸的詭異感,迅速侵染了整個蒼穹。
天,黑了。
城中億萬生靈茫然抬頭,看著這顛覆了日夜輪轉常理的一幕,心頭莫名地發慌。
緊接著,一道道暗紫色的閃電,如同猙獰的血管,在漆黑如墨的天幕上瘋狂蔓延、撕裂!
沒有雷鳴。
只有一種令人牙酸的,仿佛布帛被撕裂的“滋啦”聲,直接在每個人的靈魂深處響起。
轟隆!
皇城正中央,那座象征著無上皇權的太和殿,在沒有任何外力作用下,殿頂的琉璃瓦忽然成片成片地爆碎!
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威壓,從天而降。
那不是力量的壓迫,而是一種……生命位階上的絕對碾壓。
仿佛螻蟻,仰望神龍。
凡人,直視神明。
皇城之內,無數修為低微的武者和普通百姓,雙腿一軟,控制不住地跪伏在地,渾身篩糠般顫抖,口中發出無意識的哀嚎。
他們的眼中,看到了常人無法看見的恐怖。
扭曲的光影在街角閃爍,建築的影子在違背常理地蠕動,空氣中,仿佛有無數看不見的眼楮,正帶著貪婪與惡意,注視著每一個生靈。
皇城地底深處,那座巨大的祭壇之上。
核心那道裂痕,此刻已經化作了一道刺目到極點的邪異光柱,沖天而起,貫穿了地層,與天空中詭異的黑幕相連!
一絲絲難以名狀的,古老、混沌、邪惡到極致的氣息,正從那裂痕中瘋狂泄露出來。
那氣息,僅僅是逸散出來一絲,就讓祭壇周圍的空間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一道道細小的空間裂縫不斷生滅。
“哈哈……哈哈哈哈!”
恭親王的身影在光柱下若隱若現,他張開雙臂,神情狂熱到了極點。
“快了!就快了!”
“我主即將歸來!這個腐朽的世界,將迎來真正的主人!”
他感受到了那股從極北冰原傳來的,冰冷到極致的殺意。
但他不在乎。
甚至,他更加興奮了。
“來吧,王平安!”
“來見證你的失敗!”
“來迎接你的末日!”
……
欽天監,觀星樓頂。
一位白發蒼蒼,仙風道骨的老監正,死死盯著面前那已經徹底狂亂轉動的渾天儀,渾濁的老眼中滿是驚駭與絕望。
“完了……”
“天機已死,紫微黯淡……是 ……恭親王那個瘋子,他竟然真的成功了!”
皇宮深處,某座塵封已久的古老宮殿。
一口沉重的石棺猛然震動,一道蒼老而威嚴的意念甦醒過來。
“此等邪穢之氣……孽障!他竟敢引狼入室!”
……
混亂,在皇城中蔓延。
就在這時,恭親王那帶著狂熱與威嚴的聲音,通過祭壇的增幅,如同神諭,響徹在皇城每一個角落。
“吾之信徒,跪迎神恩!”
“舊的時代即將落幕,新的紀元將由我主開啟!”
“信我者,得永生!”
伴隨著他的宣告,城中一些隱秘的角落,無數身著黑袍的信徒紛紛跪倒在地,神情狂熱地吟誦著詭異的禱文,迎接他們神的降臨。
而就在這神魔亂舞,末日降臨般的景象中。
一道身影,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皇城上空。
正是王平安。
他強行撕裂空間而來,臉色因世界雛形的動蕩而帶著一絲蒼白,但他的眼神,卻平靜得可怕。
他一出現,恭親王便心有所感。
那道通天的邪光光柱一陣扭曲,在王平安面前投射出了一張巨大而模糊的人臉。
“你來了。”
恭親王的聲音帶著居高臨下的憐憫。
“可惜,太遲了。”
“看到了嗎?這偉大的序幕!而你,將是獻給吾主的,第一份祭品!”
王平安凝視著那張由邪光構成的巨臉,凝視著那雙充滿了嘲弄與狂熱的眼楮。
他沒有說話。
也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
他只是緩緩抬起了右手,對著那張巨臉,對著那通天的光柱,對著那即將降臨的“偉大存在”。
輕輕地,做了一個往下虛按的動作。
一個……送葬的手勢。
這個動作,沒有掀起一絲波瀾。
但那張狂笑的巨臉,聲音卻戛然而止。
因為,它從王平安那雙冰冷到沒有一絲雜質的眼眸中,讀懂了他的意思。
神降?
不。
那就…
請神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