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滅歸墟眼內,時空仿佛失去了意義。
王平安的意識已經沉入一片混沌的海洋。
在他的丹田氣海之中,那枚由極致寂滅死氣與磅礡生機凝聚而成的太極金丹雛形,已經旋轉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速度。
它不再是單純的黑與白。
而是化作了一個吞噬萬物、又孕育萬物的微縮宇宙。
海量的天地能量,不,是比天地能量更本源的法則之力,被這枚金丹雛形粗暴地從慕容氏洞天的本源中撕扯而來,瘋狂灌入他的四肢百骸。
經脈在寸寸崩裂,又在瞬息間被一股柔和的力量重塑。
肉身在反復毀滅,又在下一個瞬間迎來新生。
這種痛苦,超越了世間任何一種酷刑,足以讓道心最堅定的修士徹底瘋魔。
但在痛苦的盡頭,卻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新生。
一種,執掌輪回,俯瞰生死的無上快感。
轟!
就在這極致的轉化之中,王平安那顆主宰“寂滅”的金丹,為了達到最終的平衡,竟在模擬“創生”的奧秘時,泄露出了一絲極其微弱,卻又位格高到無法想象的——創生韻味。
這絲韻味,並非李常的力量。
它源自王平安,源自《生死輪回經》,是寂滅的另一面。
它如同滴入滾油中的一滴水,穿透了慕容祖地萬古不變的法則隔絕,無聲無息地,觸踫到了外面的世界。
……
死寂山脈。
覆蓋千里的血色天幕之下,盤坐于虛空中的枯榮供奉猛然睜開了雙眼!
他身下的空間,都因他情緒的劇烈波動而扭曲了一下。
來了!
嗡——!
幾乎在同一時刻,埋藏在千里山脈一百零八處地脈節點中的“血脈引子”,像是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同時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妖異紅光!
大地在哀鳴!
一道道比之前粗大了數十倍的血色光柱,裹挾著億萬冤魂的無聲咆哮,沖天而起!
這些光柱在天穹之上那張巨大的血色羅網上瘋狂交織,最終匯聚成一點,化作一支巨大無匹的血色箭頭,精準地指向前方百里內的一片虛空!
那里的空間,有微不可查的扭曲,正是洞天秘境最可能存在的空間薄弱點。
“哈哈哈哈!找到了!”
枯榮供奉發出一陣壓抑不住的狂笑,笑聲中充滿了殘忍與快意。
“小畜生,我看你們這次往哪里逃!”
他霍然起身,恐怖的氣勢沖天而起,身後數十艘黑鐵戰船齊齊發出轟鳴,無數神廟高手蓄勢待發,只等他一聲令下,就要用最狂暴的攻擊,將那片空間徹底撕碎!
然而,他高高揚起的手,卻在即將揮落的剎那,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笑容,也瞬間凝固。
一股冰冷的寒意,從他心底毫無征兆地升起。
他那強大到足以覆蓋方圓數百里的神識,感知到了。
在左右兩側,不同的方向,有兩股氣息。
不,不是兩股。
是一股,和另一股。
一股,如太古蠻荒的巨獸在沉眠,充滿了古老、蒼涼、與自然融為一體的磅礡氣息。
鎮靈氏!
而另一股,則像一柄藏于鞘中的絕世神劍,鋒芒內斂,卻帶著一股飄渺、凌厲、視萬物為芻狗的孤高。
中州來的……劍修?!
枯榮供奉的臉色,瞬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這些該死的蒼蠅!
他們是什麼時候來的?一直潛伏在這里,想做什麼?
坐收漁利嗎?!
一瞬間,枯榮供奉腦中閃過無數念頭。
他若此刻強攻,必然會消耗巨大。屆時,這兩方勢力無論是誰突然發難,他都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全身而退。
神廟是強大,但他枯榮,卻不想為他人做嫁衣!
這本該是一場十拿九穩的獵殺,卻因為這些潛藏在暗處的毒蛇,變成了一個詭異的對峙之局。
枯榮供奉的行動,硬生生被自己心中的忌憚所阻止。
這片天地,瞬間陷入了一種極致的死寂。
而這突如其來的死寂,反而為祖地內的王平安,爭取到了最寶貴,也最危險的一絲喘息之機。
……
山脈東側,一座不起眼的山峰之巔。
鎮靈氏的烏長老手持“望天鏡”,鏡面中清晰地映照著那根直指天際的血色箭頭,他的手心已經滿是冷汗。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他身旁的年輕族人激動得聲音都在顫抖。
“長老,神廟要動手了!我們……”
“閉嘴!”
烏長老低聲喝道,眼神中充滿了焦灼與掙扎。
沖出去救人?
拿什麼救?就憑他們這幾個人,沖上去就是給神廟的戰船當炮灰!神廟布下的那個血陣,邪異無比,連他都感到心悸。
更何況,他同樣感知到了另一側那股讓他汗毛倒豎的劍意。
中州的人也來了!
局勢,比他預想的要復雜百倍!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一邊等神廟和那伙神秘人先起沖突,一邊等族中老首領的援兵。
他死死攥著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內心瘋狂吶喊。
快一點,再快一點!
……
山脈西側,一處隱蔽的亂石叢中。
一名身穿青色道袍,氣質冷冽的中年男子,正漠然地注視著遠方那場一觸即發的風暴。
他正是中州頂尖大派,青雲劍派,派駐南疆的首席密探。
他的眼神沒有絲毫波瀾,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神廟。
鎮靈氏。
還有那個引發了這一切,疑似傳說中的“喚靈體”和那個屢次創造奇跡的“邪尊”王平安。
真是一場好戲。
他緩緩從懷中摸出一枚寸許長的青色小劍,劍身上布滿了細密的符文。
沒有絲毫猶豫,他指尖靈力一吐。
嚓。
傳訊劍符悄然碎裂,化作一道肉眼不可見的流光,瞬間刺破虛空,消失不見。
情報,已經送出。
“南疆荒山,發現神廟血祭大陣,疑似圍困傳說中的喚靈體與邪尊王平安,鎮靈氏高手在側,情勢危急,速派強者定奪。”
做完這一切,他重新隱匿起身形,氣息與周圍的頑石融為一體。
如同一名最耐心的獵手,等待著獵物們相互撕咬,直到最後,露出最疲憊、最脆弱的喉嚨。
祖地之外,三方勢力,各懷鬼胎,相互牽制。
一個無比危險,卻又無比微妙的平衡,就此形成。
而在那風暴的中心,在那與世隔絕的歸墟眼內。
王平安對外界的一切,毫不知情。
他正處在凝結金丹的最後一步,也是最凶險的一步。
成,則一步登天,化龍而去。
敗,則萬劫不復,神魂俱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