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
洞中始終幽暗潮冷，五人靠在一起，呼出的氣息凝成了霜花，貼在衣物和睫毛上，結成一層灰白的邊。
時間在這里沒有尺度，只有一點點體溫的消耗，一點點意識的遲鈍。
江亦楠指尖幾乎失去知覺，顫抖著抬手看了一眼表盤。
“遠航……快中午了……已經過了一天。”她聲音虛弱，像是羽毛擦過冰面。
陳遠航應了一聲，干裂的唇動了動，聲音像沙礫。
“每人喝兩口水……半小時後再試一次呼叫。”
他剛說完，就听到吳知行悶聲開口︰“等等……你們听——”
幾人屏息。
風聲之外——那是一種沉穩、低頻的嗡鳴，宛如重物切割空氣，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是直升機！”趙啟航一下坐直，語氣里透出壓抑不住的狂喜，
“我听得出來，是軍用的旋翼聲，低頻重槳！他們在找我們！”
林芷柔一下子哭了出來，幾乎是帶著笑的抽泣︰“我們能出去了……”
所有人都抬起頭，像在仰望那隔著厚重冰雪仍傳來的聲音。
陳遠航立刻啟動對講機，撥到頻率︰
“鏡泊山……呼叫鏡泊山應急指揮……听到請回應，這里是被困驢友陳遠航，我們五人存活，當前位于……”
“嘖……信號還是……”
他輕輕咬牙，但那種拼命想活下去的勁兒又回來了，
“沒關系，他們在天上了，我們肯定還會有機會……”
然而——
他們沒想到，這份剛剛萌生的希望，還未傳出這座山谷，就又一次被狠狠掩埋。
轟——！
一陣從地底震來的沉響，突兀而恐怖，像是有什麼巨物在腳下甦醒。
緊接著，是雪壁的晃動，碎冰崩落，整座冰洞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吟聲。
“不好！是雪崩尾波！”陳遠航猛然意識到，“這片洞頂在震——快趴下！！！”
還沒來得及反應——
轟隆！整座冰洞如同被撕裂般塌陷，巨大的雪團從上方墜落，將原本狹窄的出口徹底封死！
一片死白混著碎石塵雪，從四面八方灌入。
“抓住彼此！不要松手！！！”
重力瞬間剝奪了所有方向感，五人失去了支點，在咆哮著的雪崩尾流中，被整片洞體帶著轟然下陷。
陳遠航只覺身下一空，身體陡然下墜——
耳中只剩風與砰然的碎裂聲，下一秒，他重重地摔在了某個地方——冰冷、堅硬，像是一口幽深的井底。
不知又過去了多久。
他睜開眼，昏黃的頭燈光在殘留的頭盔上搖曳，將冰窟的四壁照出一圈圈慘白的反光。
他躺在一個封閉的冰窟中，洞頂是被二次崩塌封死的雪岩，只有側壁裂隙露出一線微光。
其余四人也都散落在附近，有人呻吟，有人昏迷，還有人蜷縮在一起，臉色蒼白如紙。
陳遠航掙扎著起身，爬過去查看，何一帆臉頰發紫，呼吸急促，明顯開始陷入低溫性休克的前兆。
“快點，把最後的加熱貼都拿過來！”他嘶啞地吼道。
江亦楠顫抖著從胸口的保溫袋中取出備用電源，給趙的頭燈重新供電，制造微光和熱源。
但這一切……都只能延緩崩潰的節奏。
他們已經沒有更多的熱量，沒有更多的水源，也沒有信號。現在，連呼救的聲音也被封死在冰層之下。
“我們真的出不去了……”吳知行聲音低得幾乎听不清。
陳遠航坐在冰壁下，頭頂磕著堅冰，他仰起臉，閉上眼——
那道短暫照亮他們希望的直升機聲，就這樣消失了。再無回應。
整個冰窟，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中科院華北實驗中心，三層地下冷室實驗艙。
傅懷安身穿銀灰色控溫實驗服，站在調控主台前，眉頭微蹙。
厚重手套下的手指正在一套冰藍色虛擬界面上飛快操作。
眼前十台“d3a型”除冰機器人正進行第二輪極寒環境算法調試，模擬區域內溫度已降至零下四十五度，氣流擾動與坡體重構系統同步運行。
第七號機器人剛剛完成一輪低溫路徑自主修正，其機身邊緣閃爍出柔和的藍光，
系統判定︰“路徑學習完成度達97.6。能源消耗正常。”
“再試一次反坡模擬，”傅懷安語速極快，“重構第三區坡面角度至62度。”
“是。”副控台一名年輕工程師迅速執行。
然而下一秒，實驗艙外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警報音，通訊中控台上亮起紅色通訊燈。
傅懷安皺了皺眉，取下面罩，親自接通。
“傅教授您好，這里是華北應急總指揮中心，”對方的語氣緊迫，
“什麼情況？”傅懷安目光一凜，聲音變得低沉。
“燕北鏡泊山，雪崩，失聯人數五人，目前已升為國家一級響應。”
“ 我們組織過三次大型救援，全部失敗。”
“ 人力設備均已受限，請評估是否能提供儀器方面的支持。””
傅懷安猛地直起身，語氣沉重︰“全部數據發送給我，立即。”
十秒鐘後，相關雪崩地貌數據、氣象模型、衛星實況、幸存者可能位置推演路徑等全部呈現在大屏幕上。
他站在屏幕前，凝視著鏡泊山系那條被暴雪覆蓋的陡坡溝壑，沉默數秒，轉身朝實驗室喊道︰
“所有調試暫停，一級集結。”
五分鐘後，所有專家集合。
“樣品機現在能源剩余如何？能維持多久的運作？”
“ 五台樣品機剛充能完畢” 身邊的博士立刻回答。
“好。”傅懷安目光如刀，干脆下令，“五台機器，啟封。”
“調度代碼啟動，編號d3a01至05，授權級別提升至一級。”
科研艙內數人同時奔向除冰機器人存放區，整套系統在不到兩分鐘內完成戰時封裝︰
機器人自動折疊為運輸形態、嵌入高強度減震殼體、配套定位系統插入數據節點。
凌晨一點五十七分。
燕北軍區西航指揮部，兩架軍用重載運輸直升機騰空而起，螺旋槳攪碎夜空雪幕。
五台除冰機器人密封裝載，其運維工程師與兩名中科院特派科研代表也一同登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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