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宗婦

第一卷 第207章 各取所需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雨山雪 本章︰第一卷 第207章 各取所需

    “羞愧”二字,端的如那燒紅的烙鐵,直釘入骨髓縫里,帶著蝕骨的灼痛。

    木婉秋本就郁悒的心境,被這一句敏感之言輕輕撥弄,臉色便愈發沉了,眼底攏著的雲翳更濃了幾分。

    對面立著的是懷親王殿下,縱有千般不忿,此刻也只得咬碎了牙和血吞,可她抬眼時,撞進那雙似笑非笑的眸子,偏那笑意里藏著幾分偏頗,電光火石間,心頭忽有靈光一閃,竟似明白了什麼。

    “世人原是偏心自己心悅之人的,縱是他隨口一言,也成了金語良言。想來陸少夫人在懷王殿下眼中,便是這般無可挑剔的人物。”她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像落在冰面上的玉珠,帶著幾分清冷的脆響,眼底的窺探顯露,直白的看著他。

    與聰明人說話原是省力的,可齊鄢偏厭了這被人輕易窺破心思的滋味。

    不過一句失言,竟讓她瞧出了端倪,他倒不覺得自己的心思有什麼齷齪,只是眼下這關系、這形勢,半分心思流露,于旁人都是牽累。

    這般受著古板規矩教養的世家貴女,有幾分聰慧不稀奇,可到了木婉秋這份上,竟敢這般“直言不諱”,倒真讓他多瞧了兩眼。

    “放肆。”二字從他唇間溢出,目光沉沉鎖著她眼底那點不肯屈就的倔強,語氣卻淡得像風拂水面,沒什麼真怒。

    木婉秋听出那“放肆”里並無多少責怪,眼波微漾,終是斂了鋒芒,屈身低首︰“小女僭越了。”

    夜風習習,卷著庭院里的冷香,吹得兩人衣袂翩躚。這般清冷之地,原該叫人靈台清明,可這夜色太濃,像化不開的墨,總教人不知不覺間,就忘了藏好那些不欲人知的心思。

    “沒能嫁與陸曜,該是你此生最不甘之事吧。”齊鄢忽然開口,聲音裹在風里,帶著幾分漫不經心,卻像石子投進靜湖,瞬間攪亂了木婉秋的心緒。

    若說方才那試探之語讓她心頭微澀,此刻這話便如驚雷乍響,教她又驚又亂,指尖都微微發顫。

    “殿下真愛說笑。”她強壓著心緒,聲音穩了穩,“這種話,小女無論怎麼答都是錯的。如今我尚是未嫁之身,若說‘不是’,那先前十數年的等待便成了虛情,倒顯得我涼薄;可若說‘是’……恐怕明日京中就要流言四起,屆時小女名聲盡毀不說,還會牽累旁人。”

    齊鄢听了,悶笑一聲,搖了搖頭。在她滿是不解與謹慎的目光里,他緩緩開口,像挑破一層薄紙,點破了她藏在心底最深的隱秘——

    “越是在意,越要藏得嚴實,偏生眼底那點不甘騙不了人,盡管言語幾番修飾,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齊鄢的聲音裹在夜風里,連嘆息都像是在嘲笑,又字字鑿在木婉秋心上。

    她猛地抬眼,眸中驚惶一閃而逝,隨即又覆上一層冷霜︰“殿下多慮了,姻緣天定,小女早已認命。”

    “認命?”像是听到了什麼笑話兒,齊鄢嗤笑一聲,緩步走近半步,衣擺掃過階下叢生的蘭草,帶起細碎的聲響,“若真認命,方才提及陸少夫人時,你又怎會如斯在意?可要拿個鏡子叫你看清楚,你對她那樣的言不由衷,那樣的羨慕嫉妒?”

    木婉秋喉頭一哽,即便她的心性在這些年的磋磨中強于旁人,可在此刻,在齊鄢一再的逼迫下,她竟有些虛不能守,方才只顧著掩飾心緒,竟沒察覺自己早已露了破綻。

    她垂在身側的手悄然松開,掌心已留下幾道月牙形的紅痕,火辣辣地疼。

    “殿下何必咄咄逼人。”她的聲音低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橫豎都是旁人的姻緣,與小女無關,與殿下……更無關。”

    “與本王無關?”齊鄢俯身,目光落在她微顫的眼睫上,那長長的睫毛像受驚的蝶翼,隨著一聲輕嘆,接下來的話,不知是說人還是說己,“你可知,有些心思藏得太久,會生根發芽,到最後,連自己都分不清是執念,還是真的放不開了。”

    夜風忽然緊了些,吹得廊下的宮燈搖曳,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木婉秋只覺一股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她猛地後退半步,避開他過于迫近的氣息︰“殿下醉了。”

    “本王未飲酒,何來醉意?”齊鄢眼眸淡淡,直起身,負手而立,目光投向遠處沉沉的夜色,“你與陸曜青梅竹馬,原是京中人人稱羨的一對,偏生最後嫁給他的是陳稚魚。你便是不甘,也是情有可原。”

    木婉秋心緒大亂,她不知道,這位殿下究竟還要說出多少驚世駭俗之論才肯放過,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軟刀子,直直插入心口。

    深深地出了口氣,不知該用什麼話來應對,他接下來的話,如平地驚雷一般。

    “什麼事都得靠自己,姻緣旁人給的不算,自己定的才算,難道你就忍心,原本屬于自己的金玉良緣,就這樣被別人奪走?”

    木婉秋到底還是清醒的,話到此處,她抬眸看他,眼里清亮,並未被他方才的言論帶過去。

    “甘不甘心的都是笑話,他的婚事上達天听,聖上賜婚,即便是的怨侶,也是旁人拆不散的。”

    “是嗎?”

    幾乎是在她的話音落下的一瞬,對面的男人就淡淡的開了口,臉上還掛著一抹不咸不淡的笑意,漆黑的眼神直勾勾的看著她,竟看得她無端生了幾分心慌之感。

    “聖上既可做主他們的婚事,想要拆散,又有何不易?再下一道聖旨,命他們合離,不就行了?”

    木婉秋現在才覺得,自己一直在和一個瘋子說話,剛嗤笑出聲,待看清他眼底的沉默和深意時,那抹笑就僵在了嘴角,好半晌,她眼角抽搐,一顆心像是提到了嗓子眼兒。

    “這是何意?”

    “……”

    “什麼聖旨,誰……下的和離聖旨?”縱使心中你對他這段話有了猜測,卻猶不敢信,他竟敢當著自己的面,來說出這番大逆不道,會掉腦袋的話。

    齊鄢沒再開口,也沒再看她,只抬頭看著天上冷清的月亮,眼底閃過一絲偏執來。

    “不妨做個交易,你我各取所需。”

    木婉秋心髒砰砰直跳,盯著他的側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等事成以後,你自可嫁你的如意郎君。”

    幾乎是本能的反應,她問出了那句︰“既然是各取所需,我想要的能得到,那麼殿下想要的是什麼?”

    齊鄢冷冷勾起唇角,抬步離開。

    “木大小姐是個聰明人,有些話還是不要問的太清楚,對你比較好,你只需知道此事,不會叫你吃虧,待事成之後,本王也無需你來感謝。”

    木婉秋咽下一口唾沫,在他走遠以後,方覺腿一軟,險些坐到地上,良久,平復了呼吸,才從此地離開。

    兩人就著月色,所言之事,都將埋在這冷寂的空氣里,卻不知,廊角回彎之處,一人死死捂住嘴巴,瞪大了眼楮氣都不敢喘一下。

    將要離席時,蔡氏在自家馬駕上等了許久,才等來姍姍來遲的女兒,一見面就訓她亂跑誤了時辰,可木婉蓉臉色煞白,似是受了什麼驚嚇,面對母親的質問半晌沒反應,蔡氏上手拉她時,才發覺她身體冰涼,直覺一起,抬手摸上她的額頭,燙手不已。

    一陣兵荒馬亂,將她帶回木府,也管不上木婉秋那邊的情況,忙叫了府醫來。

    看著她們母女一驚一乍的,木婉秋也實在沒心情去管這廂事,拖著一身疲憊回了自己的院子。

    木婉蓉躺在床榻上,被子將她裹得緊緊的,一碗熱湯藥下去,身上出了點汗,她才回神一般,腦子里漲漲的,看著母親緊鎖的眉頭,忽然說︰“娘,其實我覺得,爹爹給我挑的那些人也都不錯,雖說家世不顯,可有木家支持,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蔡氏一時沒反應過來,待回味過來,看著她的臉,長嘆了口氣︰“他是你爹,自然不會害你,可與其讓你嫁給一個普通的人,等他長大,倒不如一開始就嫁個好的,你怎麼突然說這個,先前不是還很想嫁給懷王做王妃嗎?”

    木婉蓉臉色稍有些不自在,她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听到的話必得爛在肚子里,連母親都不能說,便只能編造︰“可我覺得做續弦,總不如做原配正妻來得體面,即便是王妃……”

    話還沒說完,蔡氏已經冷哼了一聲,“你這話是在打你娘的臉呢,我不也是續弦?我前頭不也死了個原配?可你看你娘,如今不也過得風光體面,你爹爹升職,得聖上重用,你娘做了正妻你也得了實惠不是?”

    反應過來這話剮了母親的面子,木婉蓉忙道︰“女兒也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娘你想想,先前的懷王妃多年輕啊,突然就發了重病,人就沒了,可見嫁給皇室中人也不是想象中那樣好,女兒自覺比不上當初的懷王妃,更不敢去爭……”

    蔡氏已然是听不下去,重重地將碗擱在桌上,冷嗤一聲︰“木婉蓉,你莫不是發燒把腦子都燒糊涂了?我現在告訴你,明擺著懷王妃的位子就是留給木家姑娘,你不要,便是白白拱手送給你姐姐!難不成你要我們母女,這一輩子都被她們母女死死地踩在腳下嗎?!”

    “娘……”

    “你不要叫我娘,你若一直是這個想法,我便當沒有你這個女兒,你自己爛泥扶不上牆,別怪母親沒有為你打算!我告訴你,這件事不是與你商量,你願也好,不願也罷,娘怎麼安排你就怎麼做,你現在年紀小,看不到十年以後的日子,可娘是過來人,深知嫁給一個好夫婿有多重要!此事不必再提,你好生養病,待你病好之後,娘會請人來開導你,順便教教你規矩。”

    說罷,蔡氏沉著臉,甩手離開。

    木婉蓉啞口無言,她本就不是個心里有主意的人,在王府听到那些話之後,如今又被母親趕鴨子上架一般,逼著她必須應下此事,心里頭更是一團亂麻,沒個支撐。

    她沒有木婉秋聰明,卻也深知,真嫁給了懷王,只怕好日子就到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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