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在鼻腔里揮之不去，周子夜盯著黑板上的函數公式，筆尖在草稿紙上洇開墨團。校服袖口露出半截梧桐葉胎記，此刻正像被火燙過般發燙——和昨晚在停尸房摸到青銅鏡時的灼痛一模一樣。後排男生踢了踢他的椅子︰"周哥，你昨晚又去殯儀館兼職了？黑眼圈重得跟被鬼附身似的。"
教室里響起壓抑的笑聲。周子夜摸了摸後頸，縫合疤痕在衣領下硌得慌，昨天凌晨從停尸房逃出來時，他在電動車筐里發現半張泛黃的紙，上面用蠅頭小楷寫著︰黃泉速遞第七單必接產科，胎盤血可解鈴芯咒，七日之內集齊三具完整胎盤，否則小夜魂飛魄散。落款是母親的名字︰周秀芳。
"周子夜！"班主任的粉筆頭精準砸中他的額頭，"站起來說說，什麼是"往生條形碼"？"
全班哄笑。周子夜猛地抬頭，看見班主任腳踝處的條形碼正在閃爍，數字從"20251231"變成"20250430 000000"——和市立醫院那些產婦的死期完全一致。他喉嚨發緊，想起昨晚老周說的話︰"十九年前那場暴雨夜，所有在第三人民醫院生產的產婦，都和黃泉訂了七日血契。"
下課鈴剛響，手機在抽屜里震動。黃泉速遞的訂單界面跳出新任務︰市立醫院產科值班室，收貨人︰值班護士，訂單備注︰清點1993年以來的胎盤數目，少一具，你媽就少條胳膊。備注欄末尾畫著個正在拼湊的青銅鈴，缺口處露出半只纏著銀鈴的手腕。
周子夜捏緊手機，指甲陷入掌心。車筐里的褪色嫁衣不知何時多了道三寸長的裂口，像是被利器劃破，裂口處露出的布料上，用金線繡著"市立醫院產科1993"的字樣。他想起在處置室看見的冰櫃，里面整齊碼著三十六具胎盤，每具都纏著和母親銀鈴同款的紅繩。
中午在學校食堂，他盯著餐盤里的番茄炒蛋，突然看見斜對角穿護士服的女生——正是昨晚在市立醫院值班的那個，她腳踝的條形碼同樣指向"20250430"，袖口露出的皮膚下，隱約有條蜿蜒的縫合線，和他後頸的疤痕走向完全一致。
"同學，你的飯卡。"護士服女生突然站在他面前，指尖劃過他的餐盤邊緣，一張紙條悄然落在桌面上。周子夜低頭瞥見上面寫著︰值班室鐵皮櫃第三層，1993年胎盤登記冊，今晚十一點，帶朱砂來。抬頭時，女生已經消失在人群中，餐盤里的番茄炒蛋突然變成暗紅色的胎盤碎塊，血腥味直沖喉頭。
晚自習結束時，暴雨毫無征兆地砸落。周子夜騎著電動車沖進市立醫院，車筐里的嫁衣被雨水浸透，銀鈴碎片在閃電中泛著冷光。產科值班室的門虛掩著，熒光燈在暴雨中忽明忽暗，他看見昨晚的值班護士正趴在桌上，後頸插著支注射器，旁邊散落著幾張b超單，所有孕婦的預產期都標著"1993年9月27日"。
"你來了。"沙啞的聲音從鐵皮櫃後傳來。周子夜轉身，看見穿白大褂的女人推著嬰兒車走出陰影，正是上午在食堂遞紙條的護士，此刻她的眼楮泛著青灰色，胸前的工牌寫著"張桂芳，1993年入職"，和母親檔案里的助產士簽名一模一樣。
"十九年前的暴雨夜，黃泉打開了產科的往生門。"張桂芳掀開嬰兒車的藍布，里面躺著個用胎盤血畫著條形碼的木偶，"每個在那天生產的產婦，都要用胎盤向黃泉換孩子的命。你母親周秀芳想偷走你和小夜的胎盤，結果......"
她的話被突然響起的鈴鐺聲打斷。值班室的窗玻璃上，映出無數紙人正順著雨水往上爬，他們的白大褂下露出半截銀鈴紅繩，每個繩結上都纏著產婦的頭發。周子夜摸向口袋里的朱砂，突然發現掌心的梧桐葉胎記正在滲出鮮血，在地面畫出個鈴鐺的輪廓。
"打開鐵皮櫃！"張桂芳突然尖叫，嬰兒車里的木偶開始蠕動，"登記冊第三頁夾著你母親的胎盤契約，上面蓋著老周的指印——他根本不是你父親，是黃泉的鎖鈴人！"
雷聲在頭頂炸開的瞬間，周子夜踹開鐵皮櫃。泛黃的登記冊散落一地，第三頁的羊皮紙上，母親的血手印旁蓋著個青銅鈴形狀的印記，而所謂的"周建國"簽名，筆跡和停尸房老周的完全不同。更觸目驚心的是，登記冊里夾著三十六張嬰兒腳印，其中兩張印著"周子夜周小夜"，腳印邊緣纏著銀色鈴鐺的紋路。
"砰——"
值班室的門被紙人撞開，為首的紙人舉起手術刀，刀刃上倒映出周子夜後頸的疤痕，此刻已經變成完整的鈴鐺圖案。他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胡話︰"別信穿白大褂的......他們用你的條形碼給小夜做了替死牌......"
朱砂在這時派上用場。周子夜將整包朱砂灑向紙人，火星濺起的瞬間，嫁衣上的銀鈴碎片發出共鳴，七片碎片在空中拼成半枚鈴鐺，照亮了登記冊最後一頁的血字︰1993年9月27日，三十七具胎盤，三十七名嬰孩，只有周子夜的條形碼被改寫，其余三十六人，死期皆在二十二年後第七個暴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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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他明明在冰櫃里只看到三十六具胎盤。張桂芳突然慘笑，掀開白大褂，露出腹部猙獰的縫合口︰"我就是第三十七個，當年沒被處理掉的胎盤嬰......"她的身體開始透明，腳踝處的條形碼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青銅鈴的鎖紋。
暴雨穿透窗戶打在登記冊上，周子夜看見自己的出生日期旁，原本被改寫的條形碼正在恢復原狀，"20250430"的數字旁，多出一行極小的字︰用妹妹的鈴芯換的七天，用完就該還了。
嬰兒車的轆轆聲再次響起，這次里面躺著的不是木偶，而是b13抽屜里的女嬰尸體。她手腕上的銀鈴手鏈完整無缺，心髒處的青銅鈴正在吸收周子夜身上的胎記光芒，褪色嫁衣不知何時穿在了她身上，領口處繡著的正是母親的名字。
"子夜，帶小夜回家......"張桂芳的聲音漸漸消散，她的工牌掉在地上，背面印著母親的照片——原來十九年前的助產士，根本就是母親本人。周子夜猛地想起，父親骨灰盒里那張泛黃的合照，母親穿的正是這件白大褂，袖口繡著的銀鈴圖案，和青銅鈴的鎖紋分毫不差。
紙人在鈴鐺光芒中化作飛灰，周子夜抓起登記冊塞進書包，懷里的女嬰尸體突然變得輕如鴻毛，手腕的銀鈴發出十二聲輕響——青銅鈴的十二道鎖，此刻已經解開四道。他透過值班室的窗戶，看見暴雨中的醫院樓頂，老周正站在避雷針下，手中舉著的青銅鏡里，倒映著母親被鎖在鈴鐺里的身影。
"你騙了我！"周子夜沖出值班室，懷里的女嬰突然睜開眼楮，眼珠是兩枚銀色鈴鐺，"我媽根本不是助產士，她是被你們鎖在鈴里的鈴芯！"
老周的笑聲混著雷聲傳來︰"十九年前的暴雨夜，你母親自願用鈴芯換你的命，現在鈴鐺要集齊十二道鎖，就該用你的條形碼換小夜的魂......"他抬起手，周子夜看見他手腕上的梧桐葉胎記，比自己的更深更紅，像是刻進骨頭里的詛咒。
產科走廊的盡頭，突然傳來嬰兒的啼哭。周子夜懷里的女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個纏著紅布的襁褓，里面塞著塊新的木牌，上面的生辰八字變成了"周子夜，1993年9月27日寅時"，而"周小夜"的名字，已經從木牌上徹底消失。
暴雨在凌晨三點停了。周子夜坐在值班室的地板上，看著登記冊里母親的筆記︰子夜，如果你看到這些，說明鈴鐺已經開始認主。記住，老周不是你父親，他是當年給黃泉當差的鎖鈴人，你父親......在你出生那晚就已經死了。
手機在這時震動，新訂單彈出︰第三人民醫院太平間，收貨人︰周建國，訂單備注︰把你妹妹的鈴芯送來，我讓你見你媽最後一面。備注欄的青銅鈴圖案，已經解開了四道鎖，露出里面被鎖鏈困住的女人身影，正是母親年輕時的模樣。
他摸了摸後頸的鈴鐺疤痕，突然想起白天在學校，那個穿護士服的女生——不，應該是母親的殘影，遞給她的紙條背面還有行小字︰每個胎盤嬰的死期都是生產後第七天，包括你，因為你的條形碼是偷來的，4月30日零點，就是你還給黃泉的日子。
窗外的月亮從雲縫里探出來，照亮了值班室牆上的日歷︰2025年4月23日，距離4月30日，正好七天。周子夜站起身，校服口袋里的木牌突然碎成齏粉，取而代之的是塊溫熱的鈴鐺碎片，上面刻著"護"字——母親名字里的"淑"，拆開正是"水"和"叔"，而"護"字的繁體，左邊正是三滴水。
電動車的鑰匙在掌心發燙，車筐里的嫁衣不知何時干透了，領口處的銀鈴圖案閃閃發亮。周子夜跨上車，後視鏡里映出產科走廊的盡頭，十九年前的產房虛掩著門，里面傳來母親的哭聲︰"子夜，帶小夜逃......"
路過醫院花園時，他突然听見有人喊他的名字。轉身看見穿碎花裙的姑娘站在梧桐樹下，正是三天前在路口救下的那個，此刻她的腳踝處沒有條形碼，取而代之的是和老周相同的鎖紋，手里拿著個牛皮紙袋，里面裝著他落在停尸房的胎盤登記冊。
"給你，周子夜。"姑娘露出詭異的笑，松開手，登記冊在風中翻開，露出最後一頁母親的絕筆︰1993年9月27日，我用鈴芯換子夜的條形碼，用小夜的命換鈴鐺的鎖。記住，老周的真名，叫周建國，和你父親同名同姓，而真正的父親，已經和我的胎盤一起，埋在了第三人民醫院的停尸房b13櫃......
梧桐葉在風中沙沙作響，周子夜突然想起，父親的骨灰盒失蹤那晚，b13櫃里的骷髏戴著父親的手表，而手表內側刻著的，正是母親的名字"秀芳"。原來真正的父親，早在十九年前就成了黃泉的祭品，而現在的老周，不過是借了父親皮囊的鎖鈴人。
電動車在午夜的街道上疾馳，車把上的青銅鈴突然發出清越的響聲。周子夜看著手腕上逐漸淡去的梧桐葉胎記，終于明白每次送單後出現的父母同款疤痕，不是印記，而是詛咒——用他的血肉，去修補妹妹的鈴芯，用他的條形碼，去償還十九年前的血債。
當他在暴雨中再次沖進第三人民醫院時，停尸房的b13抽屜開著，里面躺著具穿著中山裝的骷髏，手腕上戴著和他同款的銀鈴手鏈，腳踝處的條形碼定格在"1993年9月27日000000"——正是他出生的時間。骷髏手中握著半張泛黃的紙，上面是父親的字跡︰子夜，別信老周的話，你母親沒有死，她在鈴鐺里等著你來解十二道鎖，而你的條形碼......從來都不屬于你。
雷聲響起的瞬間，青銅鈴發出第五聲輕響。周子夜將父親的骷髏小心放進車筐，褪色嫁衣自動覆蓋在上面，銀鈴碎片發出細碎的共鳴。他知道，接下來的七天，他要集齊剩下的二十八具胎盤，解開鈴鐺的八道鎖，救出母親和妹妹，更要奪回本該屬于自己的條形碼。
醫院外的梧桐樹下，穿碎花裙的姑娘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嘴角勾起冷笑。她的手腕上，不知何時戴上了和老周同款的青銅鏡，鏡面里映出周子夜逐漸透明的身影，腳踝處的條形碼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倒計時，而在他的身後，三十七道紙人影子正順著雨水爬向電動車筐里的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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