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取劍從沒這樣過。
純陽劍雖然厲害，但不會傷害天劍宗弟子。
除非......
李長老臉色驟變，後退幾步。
冷汗從額頭滲出，順著臉頰滑落。
除非他已經被魔種寄生了。
方明在大廳焦急等待。
燭火明滅，在他臉上投下跳躍陰影。時間滴答流逝，李長老卻遲遲不歸。
不對。
祖師堂距離這里只有百步，取把劍用不了這麼久。
要麼遇到麻煩，要麼......
方明站起身，大步走向門外。鞋底踩踏青石， 嗒 嗒。
夜風拂面，帶著桂花香。
但這次的香味更濃，幾乎讓人作嘔。
他握緊拳頭，血管中龍族血脈微微發熱。
雖然不如小劍純正，但多年修煉下來，也有了一絲龍威。足以感知邪惡氣息。
而現在，整個宗門都籠罩在淡淡陰霾中。
魔種。
它們已經開始行動了。
祖師堂內。
李長老癱坐在蒲團上，面色灰敗。右手無力垂落，掌心的燙傷依然隱隱作痛。
“怎麼可能......”他喃喃自語，“我怎麼可能被寄生？”
什麼時候？怎麼寄生的？
他拼命回想，但記憶清晰完整，沒有任何異常。
咯吱。
門外傳來腳步聲。
方明推門而入，目光立刻鎖定坐在地上的李長老。
“怎麼了？”
“掌門......”李長老苦笑，舉起燙傷的手，“我可能出問題了。”
方明心頭一沉，快步走過去。
蹲下身，檢查李長老的傷勢。掌心確實有燙傷痕跡，而且還在冒煙。
這是純陽劍的威力，專門克制邪祟。
“你感覺怎麼樣？”方明小心詢問，“有沒有什麼異常？”
“沒有。”李長老搖頭，“記憶清楚，意識清醒。除了手疼，其他都正常。”
“可是純陽劍不會騙人。”
方明沉思片刻，伸手取劍。
嗡——
劍身輕顫，發出清脆劍鳴。但沒有灼熱感，反而溫和如春風。
“怎麼回事？”李長老瞪大眼楮，“為什麼它不排斥你？”
“因為我沒被寄生。”方明握劍在手，劍氣森寒，“問題是，你什麼時候中招的？”
李長老張嘴想說什麼，忽然神色一變。
眼楮瞬間變成漆黑，瞳孔消失不見。嘴角上揚，露出詭異笑容。
“桀桀桀......”
不是李長老的聲音，低沉嘶啞，如毒蛇吐信。
“發現了呢，真是敏銳。”
方明後退一步，純陽劍橫在胸前。
“你是什麼東西？”
“我？”黑眼李長老緩緩站起，動作僵硬如傀儡，“我是你兒子哦。”
“你親愛的小劍兒。”
轟。
這句話如雷擊頂。
方明差點握不住劍柄，身體劇烈顫抖。
魔種......真的偽裝成了小劍？
“不可能！”他嘶聲吼道，“劍兒不是這樣的！”
“哦？那他是什麼樣的？”
李長老的面容開始扭曲變化，五官重新組合。
短短幾秒鐘，就變成了小劍的模樣。
熟悉的大眼楮，熟悉的小鼻子，熟悉的笑容。
一模一樣。
“爹爹∼”假小劍撒嬌般開口，聲音甜膩，“你怎麼拿劍指著我呀？”
“我是你最愛的兒子啊。”
方明心如刀絞，眼淚不受控制涌出。
太像了。
外貌，聲音，神態，簡直和真的小劍一模一樣。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變化過程，他幾乎要相信了。
“滾開！”
方明咬牙切齒，舉劍刺向假小劍。
劍光如虹，直取心髒。
但假小劍輕松閃避，身形如鬼魅般飄忽。
“爹爹好凶哦。”它嘟著嘴，做委屈狀，“我做錯什麼了嗎？”
“為什麼要殺我？”
“我不是為了救世界才死的嗎？”
“難道爹爹不感激我？”
每一個字都像鋼針，扎在方明心上。
他知道這是假的，知道這是魔種的偽裝。
但那張臉，那個聲音......
讓他下不去手。
“桀桀桀......”
看到方明猶豫，假小劍笑得更加猖狂。
“舍不得呢，對吧？”
“因為我就是你的兒子啊。”
“你親手培養的小英雄。”
“為了拯救世界而死的烈士。”
“你怎麼舍得殺我第二次？”
話音剛落，假小劍身形一閃，出現在方明身側。
小手按在他肩膀上，掌心傳來陰冷觸感。
“來吧，爹爹。”
“讓我進入你的心里。”
“我們永遠在一起，不再分離。”
方明感到一股邪惡力量順著肩膀涌入體內，侵蝕著意識邊緣。
寄生開始了。
危急時刻，他強行調動龍族血脈，金光從皮膚表面涌出。
“啊——”
假小劍慘叫一聲，被震退數步。小臉扭曲，露出怨毒表情。
“該死的龍族血脈！”
“不過沒關系，你終究會是我的。”
“因為......”
它咧嘴獰笑，聲音變回嘶啞毒蛇音︰
“我還有其他宿主候選人。”
“比如......你的妻子。”
後院。
雲霓端著一盆衣服，月光灑在她肩膀上。夜風輕拂，衣擺飄動。
她哼著小曲，聲音輕柔。那是小劍最喜歡的搖籃曲，以前每晚都要唱給他听。
現在孩子不在了，但這個習慣保留下來。
仿佛這樣就能讓他安心入睡。
嘩啦。
衣服放進水盆，濺起細小水花。她挽起袖子，露出潔白手臂。
搓洗，擰干，晾起。
動作熟練，但眼神空洞。
失去孩子後，她就像行尸走肉，機械重復著日常活動。只有這樣，才能暫時忘記心中痛苦。
“娘親∼”
身後傳來熟悉聲音。
雲霓身體一僵，手中衣服滑落水中。
這個聲音......
她緩緩轉身，看到一個小小身影站在月光下。
圓圓臉蛋，大大眼楮，穿著藍色小袍。
正是小劍。
“劍......劍兒？”
雲霓不敢置信，眼楮瞬間濕潤。
“是我呀，娘親。”小劍咧嘴一笑，露出潔白牙齒，“我回來了。”
“怎麼可能......”
“很奇怪對吧？”小劍歪著腦袋，“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就是忽然醒過來了，發現自己在一個很黑很黑的地方。”
“然後有個聲音告訴我，可以回來看看爹爹娘親。”
“所以我就回來了。”
雲霓心中涌起巨大驚喜，但理智告訴她不對勁。
人死不能復生，這是常理。
就算小劍真的有什麼奇遇，也不應該這樣突然出現。
“你......真的是劍兒嗎？”她小心詢問。
“當然是啊。”小劍蹦蹦跳跳走過來，“不信你考考我。”
“我最喜歡吃糖葫蘆，最怕打雷，睡覺時要抱著小兔子玩偶。”
“還有，娘親你左肩膀上有顆痣，只有我知道哦。”
句句屬實。
這些細節只有真的小劍才知道。
但越是如此，雲霓越覺得可怕。
如果是冒牌貨，怎麼可能知道得這麼清楚？
“娘親怎麼不說話？”小劍停在她面前，仰著小臉，“不高興見到我嗎？”
“不是......”雲霓蹲下身，想要擁抱兒子。
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
觸感。
如果是真的小劍，應該有溫度，有重量。
如果是假的......
“來吧，娘親。”小劍張開雙臂，“抱抱我。”
雲霓咬咬牙，伸手抱住小劍。
溫暖的。柔軟的。和記憶中一模一樣。
甚至還有淡淡奶香味，那是小劍身上特有的味道。
“劍兒......”
眼淚奪眶而出，她緊緊抱住兒子，生怕再次失去。
“真的是你，真的是我的劍兒。”
“當然是我啦。”小劍在她懷里蹭蹭，“娘親，我好想你。”
“娘親也想你，想得要死。”
“那我們永遠不分開好不好？”小劍抬起小臉，眼中閃著奇異光芒，“我有辦法讓我們永遠在一起。”
“什麼辦法？”
“秘密哦。”小劍神秘一笑，小手按在雲霓額頭上，“閉上眼楮，我告訴你。”
雲霓乖乖閉眼，滿心歡喜。
兒子回來了，還有什麼比這更重要的？
掌心傳來涼意，絲絲縷縷滲入腦海。
舒服。溫和。像春風撫摸。
意識逐漸模糊，思維開始混亂。
某種外來意志在腦海中扎根，篡改著記憶，植入著虛假認知。
但雲霓渾然不覺，還沉浸在與兒子重逢的喜悅中。
直到......
“住手！”
怒吼聲炸響，驚醒了昏沉意識。
雲霓睜眼，看到方明舉劍沖來，劍光如虹。
“夫君？”她不解，“你要做什麼？”
“離開他！那不是劍兒！”
方明一劍斬向懷中小劍，純陽劍氣凌厲如刀。
“爹爹！”
小劍驚呼一聲，從雲霓懷中躍開。身形在空中一扭，穩穩落地。
“爹爹為什麼要殺我？”它委屈巴巴問道，“我真的是劍兒啊。”
“你是魔種！”方明咬牙切齒，“別再裝了！”
“什麼魔種？”雲霓站起身，擋在小劍面前，“夫君你在說什麼？”
“這是我們的兒子，你親生骨肉！”
“他已經死了三個月！”方明痛苦喊道，“死人不會復活！”
“可他明明就在這里！”雲霓抱起小劍，“活生生的，有血有肉！”
“而且他知道所有只有劍兒才知道的事情！”
方明心頭一沉。
魔種的寄生已經開始影響雲霓的判斷。
再這樣下去，她就會完全被控制。
“讓我證明給你看。”
他舉起純陽劍，劍尖指向假小劍。
“如果他真的是劍兒，這把劍就不會傷害他。”
“如果是魔種......”
“不要！”雲霓驚叫，“萬一你判斷錯了怎麼辦？”
“萬一真的傷到劍兒怎麼辦？”
“相信我。”方明眼中含淚，“我也不想冒險，但必須這樣做。”
假小劍在雲霓懷中縮成一團，做害怕狀。
“娘親，我怕......”它可憐兮兮說道，“爹爹的劍好嚇人。”
這副模樣讓雲霓心如刀絞。
她抱緊兒子，轉身護住。
“我不許你傷害劍兒！”
“絕不允許！”
方明看著妻子決絕表情，心中涌起絕望。
怎麼辦？
強行出手會傷到雲霓。
不出手又眼看著她被魔種控制。
進退兩難。
就在這時，假小劍忽然從雲霓懷中探出頭，對方明做了個鬼臉。
嘴角上揚，眼中閃過得意光芒。
無聲挑釁。
方明怒火中燒，再也忍不住。
“去死！”
純陽劍脫手而出，化作金色流光。
目標︰假小劍的心髒。
金光破空。
雲霓瞳孔驟縮，本能抱緊懷中孩子。
護子心切，讓她忘記一切顧慮。
“不——”
她猛地轉身，用後背迎向劍光。
寧可自己死，也要保護兒子。
方明臉色慘白，急忙收力。
但為時已晚。
嗤。
劍尖刺入雲霓後心，鮮血瞬間涌出。
“夫人！”
方明聲嘶力竭，沖上前接住倒下的妻子。
“對不起......對不起......”他顫抖著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雲霓躺在他懷中，臉色蒼白如紙。但眼神依然堅定，緊緊護著懷中小劍。
“劍兒......沒事就好......”她虛弱開口，“娘親......保護你......”
“娘親！”
假小劍哭得梨花帶雨，小手撫摸雲霓臉頰。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回來......”
“不怪你......”雲霓勉強一笑，“能再見到你......娘親很高興......”
眼皮越來越重，意識逐漸模糊。
但就在昏迷前一刻，她忽然感到不對。
撫摸臉頰的小手......是冰涼的。
小劍的手不應該這麼冷。
而且......
她艱難睜眼，凝視懷中孩子。
月光下，小劍的影子似乎有些扭曲。
不是人形，更像某種怪物。
“你......不是......”
話沒說完，她就徹底昏了過去。
方明抱著妻子，心如死灰。
都是他的錯。
如果不那麼沖動，如果能想到更好辦法......
“爹爹，娘親怎麼了？”
假小劍爬到雲霓身邊，小臉滿是擔憂。
“她不會死吧？”
“都是你害的！”方明怒視假小劍，“魔種！”
“我不是魔種。”假小劍委屈地辯解，“我真的是劍兒。”
“如果你不相信，那就殺了我吧。”
“反正娘親已經為我擋劍了，我也不想活了。”
說著，它真的伸長脖子，做引頸就戮狀。
那副模樣太像小劍了。
如果真的殺錯人......
方明猶豫了。
萬一這真的是小劍呢？
萬一是某種奇跡讓他復活了呢？
雖然可能性很小，但不是零。
如果自己親手殺死復活的兒子......
“下不去手呢。”
假小劍忽然抬頭，臉上的委屈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詭異笑容。
“因為你也不確定，對吧？”
“不確定我到底是真是假。”
“萬一殺錯了怎麼辦？”
“萬一真的是你兒子怎麼辦？”
“你承受得起這個後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