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毛細雨中,王家村燈火通明。
這一片和葉城相隔的幾十里的村子已經不復昔日的……呃,淒涼?
蒼龍軍隊的到來反而讓這里熱鬧起來。
王家村,黃家村,劉家村……這一片成了軍營,目光所及,到處都是穿著龍紋甲冑的士兵。
放眼數去,足有千人,每人氣息悠長,實力雖然不齊,但腳步扎實,都身懷內力,放在江湖中,弱一些的也有三流實力。
分散巡邏,眼神銳利,空中時不時有飛鷹盤旋。
村子留下的牛羊被驅趕到一起,當天就宰殺了幾只。
天亮的時候,哈耳正在山上,在一棵方方正正的樹旁邊。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樹。
轉了一圈,對旁邊人說︰“這也是她做的。”
旁人是位男子,名為肖連,手上繭子極厚,目光銳利如刀,背負弓,是位一流弓手。
聞言點頭道︰“這些方方正正的東西都是她弄出來的,那些村民叫她仙子倒也正常。依我看,不過是會些許邪術。”
哈耳想起了李雲澤那詭異的逃跑路線。
那長到天際的石柱還屹立在那條路上,在頂端還鋪了一條路。
沒人知道那上面有什麼,也沒人能上去。
當她在上方俯視芸芸眾生的時候,心里在想什麼?
“她很強,我看不透的強。”
“你看不透?”肖連有些驚奇,哈耳有多厲害他是見識過的,一桿長槍不說天下無敵,能正面打贏她的也屈指可數。
哈耳撫摸著樹干,“李雨為了王家村殺我士兵,應該已經加入敵營,可惜,雖然不知道原理,但這種方正的樹種出來,非常適合搭建房屋,連加工的人力物力都省了,如果普及,建築速度要快上不少。”
軍中有專門搭建營地的部隊,再加上天然形成的建築材料,可以節省大量時間。
甚至可以在規劃好的地方種上樹,連砍去的步驟都省下了。
肖連說︰“可惜這樹古怪至極,沒有樹干就算了,連樹根都沒有,像根柱子一樣立著,我們連根樹枝都找不到。”
“罷了,讓一些讀過書的看看,我們兩個舞刀弄槍的研究什麼。”
身邊都是在砍樹的士兵,時不時還傳來樹木倒塌的聲音傳來。
突然,不遠處傳來士兵們的呼喊,好像是遇到了老虎。
肖連側耳听了听,笑道︰“不愧是蒼龍男兒,騎上那老虎亂拳打死,好血性。嗯,是只母老虎。”
哈耳奇道︰“早知你箭法好,听力遠超常人,現在連公母都能听出來?”
“殺的多了,自然听得出其中的微弱區別,只是不知,我們砍樹引來了母老虎,負責狩獵的公老虎又去哪了。”
“是被這山里的農戶殺了,我看他們屋子里有很多皮毛,怕是連骨頭都嚼碎吃了,只是沒看見虎皮。”
查看完李雲澤砍樹的漏網之魚後,兩人便一起下山了。
哈耳是蒼龍前大將軍的親傳弟子,一同來到邊關打仗,在襲擊邊關軍的時候首當其沖,驍勇善戰,身為貴族,能從都城來到這個窮苦地方,和將士們同吃同住,所有人都很尊重她。
山下,臨時搭建的營地被木籬笆圍著,里面的帳篷整整齊齊。
這些都只是暫時,等木頭下來,這里就會變成堅固的營房。
作為開戰的一方,他們當然要先佔據此地,邊關軍那邊已經在修建營地,等到時機成熟,兵力便會源源不斷。
哈耳從山坡上跳下去,看見一群士兵,他們的手中或者手臂上,都有一只眼神銳利的鷹。
這是鷹連,利用空中飛翔的鷹來傳遞消息,亦可以騷擾,甚至直接攻擊敵人。
在戰斗前,它們的爪上會安裝利刃,觸之即傷,在十年前是整個雲澤軍隊的噩夢。
哈耳也想養一只鷹,可前大將軍卻說,‘憑你的內力和槍法,還輪不到一只鷹來干擾戰斗。’
于是和蒼鷹並肩戰斗的這件事,哈耳只能停留在想象了。
她聞到空氣中彌漫的肉香,順著看去,士兵們正在排隊盛湯。
“我去給您盛一碗。”
肖連去拿了個碗,給哈耳端來了。
哈耳接過,聞了聞香味,一飲而盡,大口嚼肉,豪放瀟灑。
肖連被她的豪爽感染,差點就把“一起喝酒”幾個字說出來。
一滴冷汗流出。
軍中不能飲酒,差點不打自招。
還不知道先鋒官懲罰手段,得慎言慎行,慎言慎行……
兩人都喝了幾碗肉湯,沒加多少佐料,鹽味卻是不缺,也算是不錯的美味。
填飽肚子,他們繼續行走在軍營中。
村民的屋子都被拆除,木材被士兵們拿來重新使用。
他們在王家村找到一種方正的桶子,搬來堆在角落。
哈耳光是看見形狀就知道是誰的手筆。
蹲下研究了會兒,沒得出什麼結論,手一招,一位士兵抓著一個小女孩過來,推到她身邊。
“嗚,壞人……”那女孩哭著小臉,嗓子啞了,眼楮紅腫,臉因為頻繁抹淚擦破了皮,可憐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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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耳蹲下,盡可能讓自己的臉柔和些,雖然看起來依然冷酷的嚇人。
“小妹妹,告訴姐姐,這個木桶是不是那個女人留下來的?為什麼每戶人家都有一個?”
王丫只管哭,她只知道自己的日子被改變了,這個冬天和記憶中的每一個都會截然不同。
哈耳見她不理自己,聲音冷了些,“說了,我就帶你去見你的父母,我們也會離開這個村子,再也不來。”
王丫抽泣聲頓了頓,那對大眼楮看著她,“真的?”
哈耳看著那對清澈的眼楮,露出笑容,“當然是真的,順便再說說,那家家戶戶都有的白色粉末是什麼東西。”
王家村人是有飯吃,只是哈耳不知道飯從哪里,也不會想到和這粉末有關。
畢竟直接催熟莊稼,在她的思維里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為王丫長的矮,大家都以為她才五六歲,好哄騙,殊不知她已經十多歲,再過幾年都能結婚生子了。
她清楚地知道父母已經被這群人殺死,也就是因為自己年紀小,留著不知道要干什麼。
她在思考,如何說才能讓這些人吃番苦頭。
這些東西是仙子留下救人的,絕不能讓他們知道用法。
很快,她說︰“這些桶是一個姐姐留下的……”
哈耳眼楮一亮,“她說這是干什麼的?”
“她說,將糧食放入桶內,可得一層白灰,將白灰兌水服下,可以延年益壽。”
王丫要讓他們白白浪費糧食,想到他們傻乎乎地把骨粉喝下,才算解了百分之一的恨。
哈耳听了,覺得有些道理,暗忖。
‘延年益壽,如此寶物,竟然一家一個,難道她真是仙人?也好,她雖然厲害,但也不是我大軍的對手,等滅了葉城,如果唯獨她活下來,就用這孩子強迫她加入我軍,看之前樣子,應該是重情重義之人。’
念及至此,她讓士兵把孩子帶離此地,在後方大軍營安置。
王大牛,王茂苗這兩父子也在那里。
在發現他們確有本事之後,蒼龍會以禮相待,讓他們的技藝為自己所用。
緊接著,她又去了一處房屋,里面已經被挖了個底朝天,正是李雲澤之前暫居的。
下面有尸骨。
哈耳仔細觀察著。
沒穿盔甲,但身上的布料是蒼龍特產。
哈耳一眼便知道,有人拿走了他們的裝備。
她一一觀察,發現一個頭骨上有裂痕,拿起看了看,問︰“你們踩的?”
士兵搖頭道︰“這里土松,我們踩實了才會繼續,也許是鏟子砸到了。”
哈耳越看越不對勁,“這里有人挖到過,土上的印子是盔甲無疑,上面印的還是龍紋。”
她翻找著土,撥開一層,身體一頓。
那一塊土上,赫然是因為放置熔爐留下的四四方方的印子。
李雲澤的臉又出現在腦海中。
哈耳起身道︰“繼續挖,挖到龍鳴槍為止!”
龍鳴槍,前大將軍贈予兒子的神兵,揮舞起來能听見龍鳴,乃是天外隕鐵所鑄,堅硬而輕盈。
這不僅是神兵,也是前大將軍對兒子的期望,更是蒼龍的臉面。
現在,龍鳴槍很可能被李雨拿到,不知道被藏在了哪里。
有機會得當面問她,順便把鑽石項鏈拿回來。
下完命令,哈耳走出屋子,一只蒼鷹盤旋而下,落在她手臂上,拿下綁在爪上的紙條,細細讀完,捏在手中。
“肖連,你守著這里,我要去大軍營一趟。”
“是!”
她騎上快馬,花一個時辰來到大軍營,用腰牌過了營門,下馬進入將軍主帳。
坐在主座上的年輕男子便是此次的最高指揮,蒼龍大將軍,龍子騫。
“將軍!”
上次和她扮做商人的就是他,因為當時就已經破了邊關,所以才敢在邊關延附近尋找。
但說到底還是不合規矩,這件事就他們兩個人知道。
想到將軍丟出去的鑽石項鏈,哈耳就一陣心疼。
他本人倒是對此毫不在意。
也對,那項鏈是公主給他的,他對公主向來沒好臉色。
在龍子騫左右兩座還有一人,哈耳從未見過。
那是一個女人,一個在軍中拿著酒壺暢飲,兩頰泛紅,醉眼朦朧的女人。
她穿著紫袍,將身子裹的嚴嚴實實,戴著一頂怪模怪樣的帽子,瓖著一枚指甲蓋般大的綠色寶石。
她是什麼人?
那水靈靈醉醺醺的桃花眼,曉是哈耳都覺得心動,更別提那晶瑩玉珠滑入雪白脖頸,讓人想入非非。
為什麼將軍允許她喝酒?
思緒如電,一個恐怖的想法陡然浮現。
龍子騫染上王都的惡習,要在軍營里也風流快活!?
“哈耳,坐。”
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龍子騫說話了,他說︰“這位你肯定不認得,我給你介紹,她是國內的奇人異士,听聞要進攻雲澤,特意趕來協助我軍。”
那女人也將唇瓣移開酒壺,風情萬種地看了她一眼,“我本來沒有名字,幸得將軍賜名,龍韻,呵呵,和將軍一個姓,也算得上將軍的義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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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耳對這所謂奇人異士很是懷疑,滿眼的猜忌和敵意。
“我是哈耳,將軍既然說你要協助我軍,作為先鋒官,不知有沒有資格向你討教一番。”
嘴上說著有沒有資格,她人卻是站了起來,一股殺氣自身上散發而出。
龍子騫也是個不管事的,饒有興趣地看著。
龍韻朝她懶懶翻了個白眼,陡然露出一個奇怪而嫵媚的笑,“你討教我?我可沒有傷人的本事,硬算起來,連醫師都算不上呢。”
哈耳冷哼一聲,“閣下未免太過謙虛!”
說罷大步上前。
她倒要看看,到了什麼地步龍子騫才會叫停。
那龍韻還保持著笑,眉眼好看地彎了起來,手指點著唇角,粉嫩的舌頭輕輕劃過,突然,手一翻,幾個裝著液體的瓶子被丟了出來。
看來是一直藏在長袍之下。
哈耳立刻警惕躲開,玻璃瓶掉在地上破碎,里面的液體揮發在空氣中。
哈耳察覺不好,以為對方用毒,立刻屏住呼吸,卻頓覺天旋地轉,視野發黑,同時身體遲鈍無比。
她連退好幾步,到底是穩不住腳,極其狼狽地摔倒在地上,心中大驚,‘怎麼回事,我明明沒有吸入!’
這感覺……比喝醉了酒還難受……
龍子騫動了動,“哈耳,你怎麼了。”
龍韻說︰“我還有一瓶劇毒藥水,就不丟給哈耳姑娘了,否則她這小身板非得全身潰爛,只剩一口氣不可。”
她的聲音中帶著愉悅和些許遺憾,仰頭將酒倒進自己嘴里,紫色的頭發垂落在胸前,“啊~好可惜,如果她不是先鋒官,我還是很希望看見那一幕的。”
“你……”哈耳從來沒有這麼詭異的體驗,手腳好像換了位置,走一步好像走了十步。
我是誰,我在哪?
比她第一次喝酒的體驗還要奇怪,惡心,反胃。
這是虛弱藥水、遲緩藥水帶來的效果。
龍子騫早就見識過龍韻的手段,因此並沒有阻攔。
三分鐘後,一切都消失了。
哈耳愣愣地坐起來,呆了半天,失去聚焦的目光看見龍韻,她回過神,起身行禮,“是哈耳失禮了,龍韻姑娘手段驚人,我甘拜下風。”
龍韻趴在桌上,眯著眼,像是醉了,“反正我跟著你們,就是為了毒死更多人而已,嗝,哇啊,暈乎乎的感覺真好,正是煉藥的好時候啊。我走了,不用,嗝,不用送我。”
她搖搖晃晃地離開主賬,不知道去哪了。
那些士兵見到她,無不恭敬,不敢直視。
哈耳目送她離去,朝龍子騫道︰“龍韻小姐此毒聞所未聞,不用人服下,我甚至沒有吸入分毫也中了招……”
龍子騫笑道︰“這些我都知道,叫你回來,就是要和你商議,她這毒要怎麼用,才能讓我們打一個漂亮仗。”
哈耳聞言,思索片刻,道︰“不知那毒藥有多少?”
“她自己說,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既然如此,不如讓訓鷹部隊攜藥飛翔,毒藥落入敵方軍隊,我方再趁虛而入……”
龍子騫笑道︰“你我還真是心意相通,讓鷹把藥帶入城內,落入水源,到時,葉城怕連攔路石都算不上了。”
“都虧將軍尋此能人,不過就算沒有她,拿下葉城也不過是多幾天罷了。”
龍韻在軍中喝酒讓哈耳很不爽,但對方作用巨大,又不是軍人,她也無話可說了。
————
邊關延往蒼龍而去,要經過一道極長的平原,名為蒼莽關。
雲澤之前的邊關軍和邊關集市就在這一片,不過此刻已經是蒼龍的了。
留在這里的雲澤商人和被俘虜的士兵,下場只有一個。
成為奴隸。
王茂苗醒過來的時候,脖子上被套上了一個鐵項圈,連接著鐵鏈,另一端接著根入地三尺的鐵柱。
他覺得好冷,好餓。
這是一間木屋,對面有床和桌子,桌子上有很多鐵質的工具,亂七八糟的圖紙。
“不知道大家怎麼樣了,那個女人有沒有遵守約定……”王茂苗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朝門口走了兩步,被鐵鏈扯住脖子。
他當然知道這代表著什麼,瘋了一樣扯動,反而弄得脖子酸疼不已。
這時門開了,一道雄厚的聲音說︰“我要是你,就會努力展現自己的價值。”
“你是誰!”
“听哈耳說,你會打磨箭頭,那箭頭我看了,確實不錯,但要是用在軍中,聊勝于無。”
這是一個邋遢的男人,頭發黏糊糊地貼在臉上,慢慢坐在床上,舒坦地吐出口氣。
“你現在要麼做出一把弓,一把有價值的弓,成為弓匠,要麼滾到後面,每天磨你的石頭。”
王茂苗死死盯著他,“我爹呢,其他人呢!”
“都活著。”
王茂苗心里陡然一松。
“只要你做的好,都能活著,但要是做不好……”
“我做。”
男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他以為雲澤人都應該很難說服。
男人說︰“要什麼材料告訴我,這里看著窮,但實際上什麼都搞得到,你做好了弓會有人試,那個用弓的可是個又挑剔又麻煩的人,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王茂苗冷笑,但並沒有多說什麼。
他很聰明,甚至用理智掩蓋了滔天的怒火。
如果他必須要為蒼龍人做事,那就干脆一路做到底。
只是……
看到放在自己面前的材料,還有那熟悉的制箭台,王茂苗痛苦地閉上眼。
仙子,你為什麼……
突然,他腦海在浮現李雲澤的聲音。
‘叫我李雨。’
‘我不是仙子。’
“啪!”他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嘴角流出血來。
‘如果不是她,我現在一文不值,這機會是她給我……李姑娘,你確實不是仙子,所以我不會因為你而顧忌了。’
他拿起材料,開始制造自己的第一把弓。
一把注定會將箭射向雲澤人的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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