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證人趙明出庭作證。\"
法官話音未落，法庭側門被推開。一個佝僂著背的中年男人緩步走進來，他西裝領口有些歪斜，額頭上密布著細密的汗珠。葉辰注意到他右手小指在不受控制地顫抖——這是長期酗酒者的典型癥狀。
趙明在證人席坐下時，金屬椅子腿與大理石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他下意識地看向被告席，徐世明正用鋼筆輕輕敲擊桌面，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冷得像冰。
\"證人請宣誓。\"
趙明將顫抖的手按在聖經上，聲音嘶啞︰\"我發誓所述皆為事實...\"
肖清雪起身走向證人席，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節奏。她今天噴了比平時更濃的香水，葉辰知道這是為了掩蓋證人身上的酒氣。
\"趙先生，您曾在千度公司擔任什麼職務？\"
\"廣告審核部主管...2018年到2021年。\"趙明的目光躲閃著，不時瞥向被告席。葉辰看到千度的法務團隊正飛速記錄著什麼，其中一人甚至打開了錄音筆。
\"您能否描述一下醫療廣告的審核流程？\"
趙明咽了口唾沫，喉結上下滾動︰\"按規定...需要醫療機構執業許可證、醫療廣告審查證明、醫師資格證書...\"他的聲音越來越小，\"還要核對廣告內容與審查證明是否一致...\"
肖清雪突然提高音量︰\"實際操作中是這樣嗎？\"她走到投影儀前，調出一組內部郵件，\"這是您2020年7月發送給上級的郵件，提到"vip客戶審核壓力大，建議放寬標準"，您能解釋一下嗎？\"
被告席傳來一陣騷動。徐世明舉手︰\"反對！證人私人郵件與本案無關！\"
法官推了推眼鏡︰\"反對無效。證人請回答。\"
趙明的額頭滲出更多汗水，他松了松領帶︰\"那些是...年消費500萬以上的大客戶...系統會自動打標...\"
\"打標後有什麼不同？\"肖清雪追問。
\"會...跳過二次審核...\"趙明的聲音幾乎听不見，\"直接上線...\"
法庭內一片嘩然。葉辰看到旁听席的記者們瘋狂敲擊鍵盤，後排的千度高管臉色鐵青。
肖清雪乘勝追擊，調出一份標著\"機密\"的文件︰\"這是您離職時帶出的vip客戶名單，請看看第三行的客戶名稱。\"
趙明像被燙到似的猛地一顫︰\"京...京城健康咨詢公司...\"
\"正是本案涉事醫院的廣告代理商！\"肖清雪轉向法官，\"審判長，這證明被告明知該客戶存在風險，仍為其開通審核綠色通道！\"
徐世明突然站起來︰\"審判長，我方要求交叉詢問！\"
得到準許後，他緩步走向證人席，步伐優雅得像只準備捕食的獵豹。葉辰注意到他刻意在趙明面前停留了幾秒，西裝袖口掠過證人面前時，趙明的瞳孔明顯收縮了一下。
\"趙先生，\"徐世明的聲音溫柔得可怕，\"您離職時是否簽署了保密協議？\"
趙明的手指開始劇烈顫抖︰\"簽...簽了...\"
\"您是否因酗酒問題被公司勸退？\"徐世明從文件夾抽出一張紙，\"這是您第五次酒精中毒的醫院記錄。\"
\"反對！\"葉辰猛地站起來，\"這與證人誠信無關！\"
法官沉吟片刻︰\"反對有效。被告律師請圍繞案件事實提問。\"
徐世明微微一笑，換了個角度︰\"您提到的"vip通道"，是否有正式文件規定？\"
\"沒...沒有...\"趙明擦了擦汗，\"是口頭指示...\"
\"也就是說，只是您個人的"理解"？\"徐世明突然提高音量，\"您是否因為工作失誤被降職，從而對公司懷恨在心？\"
趙明像被擊中般癱在椅子上︰\"不...不是...\"
葉辰看著這場精心設計的心理摧毀，胃部一陣絞痛。肖清雪在桌下用力掐了一下他的手腕，遞過一張紙條︰\"準備b計劃。\"
徐世明繼續他的表演︰\"您離職後是否接受過心理治療？醫生診斷您有"被害妄想"傾向？\"他出示另一份文件，\"這是安定醫院的診斷證明。\"
趙明突然崩潰了︰\"他們逼我簽的！那些醫院害死人...每天都有投訴...我受不了了...\"他捂住臉，肩膀劇烈抖動，\"那些孩子的照片...一直在我夢里...\"
法庭秩序瞬間混亂。法官連敲三次法槌才恢復安靜，宣布暫時休庭十分鐘。
休息室里，葉辰一拳砸在牆上，指關節傳來尖銳的疼痛。肖清雪正用濕巾擦拭趙明的額頭，後者像具木偶般呆坐著，嘴里喃喃自語︰\"他們會殺了我...他們真的會...\"
\"我們還有這個。\"肖清雪從公文包深處取出一個u盤，金屬外殼在燈光下泛著冷光，\"趙明離職前備份的數據庫，包含所有vip客戶的投訴記錄和內部處理意見。\"
葉辰接過u盤，感受到沉甸甸的重量︰\"現在提交？\"
\"等徐世明表演完。\"肖清雪的眼楮閃爍著冷冽的光，\"讓他先把自己釘死在"合規操作"的十字架上。\"
重新開庭後，徐世明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鑒于證人精神狀態，我方建議法庭忽略其證詞...\"他還沒說完，肖清雪就站了起來。
\"審判長，我方有新證據提交。\"她舉起那個u盤，\"這是千度廣告投訴處理系統的完整備份，時間跨度2019至2021年，恰好涵蓋趙明任職期。\"
徐世明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裂痕。法官示意書記員接收證據，當投影儀顯示出數據庫界面時，被告席傳來清晰的吸氣聲。
\"請注意這個搜索關鍵詞。\"肖清雪點開一條記錄，\""兒童癌癥"，關聯廣告主正是本案涉事醫院。\"她逐條往下翻，\"2020年9月3日，投訴編號ct︰"患者使用廣告藥物後肝衰竭"；9月15日，投訴編號ct︰"承諾的治愈率完全虛假"...\"
每一條記錄都像一記重錘敲在法庭上。葉辰注意到小宇的父親死死攥著輪椅扶手，指節發白。
\"最關鍵的在這里。\"肖清雪點開一條內部批注，\"投訴處理意見欄寫著︰"vip客戶，轉公關部處理"。而處理結果是...\"她放大最後一行字，\""投訴不成立，廣告繼續展示"。\"
法庭鴉雀無聲，連記者的鍵盤聲都停止了。投影儀的光束里，塵埃在無聲飛舞。
徐世明突然笑了︰\"精彩的表現，肖律師。但所有這些...\"他做了個優雅的手勢，\"都只能證明我司客服處理不當，與本案的因果關系在哪里？原告如何證明是看了廣告才選擇那家醫院？\"
葉辰猛地站起來，血液沖上太陽穴︰\"審判長，請允許我向被告律師提一個問題。\"
得到準許後，他走到徐世明面前，兩人相距不到一米。葉辰聞到對方身上昂貴的古龍水氣味，混合著法庭陳舊木質座椅的氣息。
\"徐律師，\"葉辰的聲音很輕，卻讓整個法庭都屏住呼吸，\"您知道"癌癥"這個關鍵詞在千度的單次點擊價格是多少嗎？\"
徐世明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這與本案...\"
\"298元！\"葉辰突然提高音量，回聲在法庭四壁震蕩，\"而"感冒"只要3.5元！\"他轉向法官，\"為什麼？因為絕望的人願意付出一切！被告明知這點，卻專門向最脆弱的人群兜售虛假希望！\"
他從內袋掏出那顆已經融化的水果糖，舉到空中︰\"這不是商業糾紛，是赤裸裸的謀殺！那些廣告費上沾著的，是千千萬萬像小宇這樣的孩子的鮮血！\"
旁听席突然傳來一聲啜泣——是小宇的父親，這個被生活壓彎了腰的男人終于崩潰了。孩子虛弱地伸手想擦父親的眼淚，卻因為動作太大扯掉了手背上的針頭，血珠瞬間滲出來，在蒼白的皮膚上格外刺目。
法官緊急宣布休庭。法警上前幫助醫護人員處理小宇的傷口，現場一片混亂。徐世明整理著文件，對葉辰低聲道︰\"法庭不是劇場，煽情解決不了問題。\"
葉辰盯著他 亮的皮鞋︰\"你知道小宇現在用的止痛藥多貴嗎？一針相當于你領帶夾的價格。\"他抬眼直視對方，\"而你們公司一小時廣告收入就夠他治一年。\"
徐世明突然收起嘲諷的表情，聲音低得只有兩人能听見︰\"你以為我們在乎那點賠償金？\"他湊得更近，呼吸噴在葉辰臉上，\"重要的是判例。今天賠一個億，明天就能少賠一百億。\"
法警過來分開兩人時，葉辰才發現自己的拳頭攥得生疼。肖清雪走過來遞給他一杯水，水中倒映出他扭曲的面容。
\"他們比我想的更無恥。\"葉辰聲音嘶啞。
肖清雪看向被告席，千度的律師團正圍著徐世明開小會，幾人臉上都帶著勝券在握的微笑。她突然眯起眼楮︰\"等等...他們在看什麼？\"
葉辰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發現徐世明手里多了一份陌生文件，而其中一位年輕律師正匆忙收起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