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結束後的深夜，肖氏律所頂層辦公室依然燈火通明。
玻璃反射出他緊鎖的眉頭——那個叫小宇的孩子比他的佷子還小兩歲。
\"技術部恢復的數據。\"肖清雪踩著高跟鞋走進來，將一疊剛打印出來的資料扔在會議桌上，紙張與實木桌面踫撞發出清脆聲響。她脫掉西裝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剪裁精良的白色襯衫，袖口已經卷到了手肘處。\"千度搜索近三年醫療廣告投訴記錄，觸目驚心。\"
葉辰轉身時，肖清雪正摘下金絲眼鏡揉捏鼻梁，這個鮮少示弱的女人難得露出疲憊神態。會議桌上散落的文件像一片白色海洋，最上面那份投訴記錄表上標紅的數字刺痛眼楮——僅去年就有427起醫療廣告相關投訴，最終立案的不足十分之一。
\"他們用了個很聰明的架構。\"葉辰拿起最厚的那份文件，紙張在他指尖沙沙作響，\"你看這里——廣告主是"京城健康咨詢公司"，實際運營的卻是"京城國際腫瘤醫院"。前者有互聯網醫療資質，後者才是真正收治病人的機構。\"
肖清雪冷笑一聲，從公文包抽出一支萬寶龍鋼筆，在筆記本上畫出示意圖︰\"典型的規避監管手段。就像套牌車，上路的是走私車，掛的卻是合法車牌。\"她的筆尖狠狠戳在紙上，洇出一團墨跡。
窗外突然劃過一道閃電，夏季暴雨來得猝不及防。雨滴拍打玻璃的聲音像某種倒計時，葉辰盯著電腦屏幕上小宇的最新檢查報告——骨髓癌細胞佔比67，這個數字三天前還是58。
\"我查了千度的廣告競價系統。\"葉辰調出另一個文件夾，密密麻麻的數據表格鋪滿屏幕，\""癌癥"這個關鍵詞，單次點擊最高競價達到298元。知道普通感冒多少錢嗎？\"他自問自答，\"三塊五。\"
肖清雪突然站起身，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清脆聲響。她走到角落的保險櫃前，指紋解鎖後取出一份標著\"機密\"的檔案袋︰\"看看這個。三年前我們代理過類似案件，當事人簽了保密協議。\"她抽出幾張照片，上面是某私立醫院的豪華病房，與破舊不堪的治療室形成鮮明對比。
照片在會議桌上攤開時，葉辰注意到肖清雪修長的手指在微微發抖。
這個細節讓他心頭一緊——這位號稱\"律政冰女王\"的合伙人，此刻正在壓抑著怎樣的憤怒？
\"最諷刺的是這個。\"葉辰點開一段視頻，是千度去年的醫療廣告審核宣傳片。畫面里西裝革履的發言人信誓旦旦︰\"我們采用ai+人工雙審核機制，確保每條醫療廣告合規...\"視頻突然跳轉到某個內部培訓錄像，穿著千度工牌的中年男子正在說︰\"重點客戶要給白名單，特別是醫療類大客戶，審核走快速通道...\"
肖清雪突然把鋼筆拍在桌上︰\"夠了！\"墨水從筆尖濺出來，在投訴記錄表上暈開一片血色般的紅。她深呼一口氣，重新戴上眼鏡時已經恢復專業表情︰\"我們需要更確鑿的證據鏈。競價系統數據、內部郵件、審核流程漏洞，缺一不可。\"
葉辰點點頭，調出一個加密文件夾︰\"我聯系了千度前廣告審核員，匿名采訪。\"他點擊播放鍵，變聲處理的聲音從音箱里傳出︰\"...領導明確說過，醫療廣告營收佔搜索業務35，誰卡審核誰滾蛋...莆系醫院都是年框客戶，最少充值500萬起...\"
雨聲漸密，電腦屏幕的藍光映在兩人臉上。葉辰注意到肖清雪在听到某個數字時瞳孔驟縮——某莆系醫院集團年廣告投放2.7億，而他們去年醫療事故賠償總額才430萬。
\"暴利。\"肖清雪從牙縫里擠出這個詞，拿起手機撥通一個號碼︰\"技術部，我要千度醫療廣告關鍵詞的全量數據分析，現在就要。\"她掛斷後看向葉辰，\"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麼嗎？這些醫院專門購買"絕癥""晚期"等高危關鍵詞，精準收割絕望人群。\"
葉辰突然站起身，抓起車鑰匙︰\"我要去見小宇的主治醫生。\"
\"現在？\"肖清雪看了眼腕表，凌晨一點十五分，\"我跟你一起去。\"
暴雨中的城市像被浸泡在水底。葉辰的黑色路虎碾過積水，雨刷器在擋風玻璃上劃出急促的扇形。肖清雪坐在副駕駛，正用平板電腦梳理時間線︰\"醫院給小宇使用的所謂"美國特效藥"，實際是印度仿制藥，進貨價每支800元，收費8萬6。\"
\"十倍利潤。\"葉辰握方向盤的手青筋凸起，\"而且根本不對癥。\"
省立醫院兒科腫瘤病區亮著慘白的燈光。值夜班的林醫生見到他們時毫不意外，這位四十出頭就鬢角泛白的腫瘤專家，桌上擺著與小宇的合影——孩子穿著病號服，卻對著鏡頭比出勝利手勢。
\"你們是第三批來調查的律師。\"林醫生遞過一沓檢查單，紙張邊緣滿是翻閱的痕跡，\"之前兩批都放棄了。\"他指著ct片上蜘蛛網般的陰影，\"正規治療本有30的五年生存率，現在...不超過5。\"
肖清雪的專業素養在此刻崩塌了一秒，她轉身假裝整理文件，但葉辰看見她摘眼鏡時快速抹過眼角的動作。林醫生的聲音繼續在身後響起︰\"最可悲的是常見病。上周有個糖尿病患兒，被廣告忽悠去做"胰腺修復術"，現在終身依賴胰島素泵。\"
回程的車上，葉辰接到技術部的電話。肖清雪看著他表情逐漸凝重，通話結束後立刻問道︰\"出什麼事了？\"
\"千度剛剛更新了醫療廣告展示規則。\"葉辰把手機遞給她，屏幕上是最新的搜索截圖——\"癌癥治療\"的搜索結果前三條依然標著\"廣告\"字樣，但原本醒目的紅底白字變成了不起眼的灰框小字。
\"他們在玩文字游戲。\"肖清雪冷笑，\"《互聯網廣告管理暫行辦法》只要求標明"廣告"，沒規定具體樣式。\"她的指甲無意識地在真皮座椅上刮出細微聲響，\"等等，這個醫院名字...\"
葉辰瞥了一眼︰\"上周曝光的另一家莆系，今天換了個馬甲重新上線了。\"他猛打方向盤避開一個水坑，\"就像打地鼠游戲，打掉一個冒出來十個。\"
凌晨三點，律所會議室的白板上已經畫滿關系網。葉辰用紅色磁釘標記出七家關聯醫院，藍色磁釘代表千度的廣告審核漏洞。肖清雪正在整理時間線，突然指著某個日期︰\"看這個時間點——被約談後的第二周，千度醫療廣告收入反而增長了18。\"
\"罰款對他們來說只是成本。\"葉辰撕下一張便簽紙，寫下幾個數字，\"假設罰款500萬，但放寬審核能多賺5個億，換你你怎麼選？\"
千度公司根本就不在乎什麼罰款，只要業務繼續進行下去，他們的利潤就是暴利！想要靠罰款，讓他們放棄這門生意，根本就不可能！
所以，必須要對他們的這個核心業務，進行致命的打擊，才能讓他們停止這個行為。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肖清雪突然從一堆文件中抽出一張紙︰\"找到了！\"她的聲音因疲憊而沙啞，卻透著勝利的喜悅，\"千度內部郵件流出的審核標準，明確將莆系醫院標注為"vip客戶，適用快速通道"。\"
葉辰湊過去看時，聞到她發絲間的淡淡茉莉香。郵件末尾的批復令人毛骨悚然︰\"在不引發輿論風險的前提下，可適當放寬資質審查。\"
\"這就是我們要的"明知故犯"證據。\"肖清雪將郵件復印件小心收進證據袋，突然轉向葉辰，\"你知道我為什麼接這個案子嗎？\"不等回答，她翻開錢包抽出一張泛黃的照片——扎著馬尾的少女站在醫院門前，\"我妹妹。十五年前，淋巴瘤。\"
葉辰第一次看見這位女強人眼中閃爍的淚光。照片背面的日期顯示，女孩沒能活到十六歲生日。
\"當時如果有網絡，她可能也會搜到這些廣告。\"肖清雪的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資本吃人連骨頭都不吐的時代，該結束了。\"
晨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條紋狀的陰影。葉辰將最後一組數據導入加密硬盤，突然問道︰\"如果這次也像之前那些案子一樣，最後庭外和解呢？\"
肖清雪正在給咖啡機加水的手停頓了一秒，水柱撞擊玻璃壺的聲音在寂靜的辦公室里格外清晰。她轉過身，晨光在她輪廓上鍍了一層金邊︰\"那就讓輿論審判他們。直播庭審過程，你敢嗎？\"
葉辰嘴角揚起一抹鋒利的笑意，將硬盤推到她面前︰\"準備好你的法庭陳述，肖律師。這次我們要撕開的不僅是幾家黑心醫院，而是整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利益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