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辰揉了揉太陽穴，面前的筆記本電腦屏幕顯示著\"綠豐農業\"的工商注冊信息。
\"查到了，\"肖清雪推門而入，\"趙德旺名下四家公司，注冊地分別在四個省，手法一模一樣——農村集資後火速注銷。\"
葉辰道︰\"海南那套海景房呢？\"
\"確鑿無疑。\"肖清雪調出房產登記信息，\"登記在他小姨子劉美玲名下，但首付款轉賬記錄來自趙德旺的個人賬戶，購房時間就在青山村集資後第三天。\"
葉辰眯起眼楮︰\"金額對得上？\"
\"差了三萬，應該是中間人抽成。\"肖清雪滑動平板，\"更關鍵的是這塊表。\"她放大那張模糊的照片，\"經偵那邊確認，這款勞力士閃電針去年全市只賣出七塊，其中一塊的購買人就是趙德旺。\"
葉辰猛地站起身︰\"走，去會會這位"趙總"。\"
根據工商信息，綠豐農業的注冊地址位于省會金融區一棟老舊的寫字樓。電梯停在12樓，走廊盡頭一塊嶄新的\"綠豐農業\"銅牌在昏暗的燈光下閃著冷光。
推開玻璃門，前台的年輕女孩正低頭玩手機。看到有人進來，她慌忙收起手機︰\"您好，請問有預約嗎？\"
葉辰亮出律師證︰\"我們代表青山村的投資者，想見趙德旺總經理。\"
女孩臉色一變，拿起內線電話小聲說了幾句，隨後強笑道︰\"趙總在開會，請稍等...\"
話音未落，里間辦公室走出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梳得一絲不苟的背頭，手腕上若隱若現的閃電標志手表，正是照片上的人。
\"哎呀，稀客稀客！\"趙德旺滿臉堆笑地迎上來，\"葉大律師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啊！\"
葉辰不動聲色地打量對方——油光水亮的皮鞋，定制西裝的袖口繡著姓名縮寫，身上飄著淡淡的古龍水味道，活脫脫一個成功商人形象，哪有半點騙子的猥瑣。
\"趙總認識我？\"葉辰挑眉。
\"江城誰不認識葉律師啊！\"趙德旺熱情地把兩人讓進辦公室，\"您那個物業官司，我在新聞上看到了，判得漂亮！\"
辦公室裝修得頗為考究，牆上掛著趙德旺與各種領導的合影——雖然仔細看都是些行業論壇的公開場合拍攝。書架上整齊碼放著《資本運作》《農業產業化》等書籍，辦公桌上擺著精致的茶具。
\"趙總，我們開門見山。\"葉辰沒有接對方遞來的茶，\"青山村二十七戶老人的160萬集資款，什麼時候能歸還？\"
趙德旺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嘆了口氣︰\"葉律師，您這是興師問罪來了？\"他拉開抽屜取出一疊文件，\"我們綠豐是正規企業，所有投資都有協議。市場風險嘛，誰也不能保證百分百盈利...\"
肖清雪接過文件快速瀏覽︰\"這是...破產清算公告？\"
\"對啊！\"趙德旺攤手做無奈狀，\"我們縣里的示範基地遭遇山洪，血本無歸。公司資不抵債，只能申請破產。法律程序都走完了，我也是受害者啊！\"
葉辰冷笑︰\"那海南那套海景房怎麼說？登記在劉美玲名下，首付款卻是你轉的。\"
趙德旺臉色微變，但很快恢復鎮定︰\"葉律師，私人財產與公司資產是兩碼事。那房子是我小姨子買的，我只是借給她錢，有借條為證。\"他從錢包里抽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您看，白紙黑字寫著呢！\"
肖清雪拍下借條照片，低聲對葉辰道︰\"日期是購房前一天，太刻意了。\"
葉辰環顧辦公室︰\"趙總，既然公司破產了，這辦公場地...\"
\"哦，這是我新公司的臨時辦公點。\"趙德旺又掏出一張名片，\"德旺農業科技有限公司，主營農產品深加工。綠豐的失敗讓我吸取教訓，這次要穩扎穩打...\"
葉辰接過名片，上面赫然印著新公司的名稱和另一個地址。這種換殼重生的把戲，分明是職業騙子的標配。
\"趙總，\"葉辰直視對方的眼楮，\"那些老人攢了一輩子的錢，有的甚至是看病錢、棺材本。你就沒有一點愧疚？\"
趙德旺的表情突然變得\"真誠\"起來︰\"葉律師，您這話說的...商場如戰場，投資有風險，協議里寫得清清楚楚。再說了，\"他壓低聲音，\"那些鄉下人又不懂經營，錢放手里也是貶值，我好歹帶他們見識了現代農業...\"
肖清雪忍不住插話︰\"你那"示範基地"根本就是個空架子！\"
\"肖律師，\"趙德旺不慌不忙，\"示範基地確實遭遇自然災害，這是不可抗力。至于規模大小，創業初期資金有限嘛。\"他看了看腕表，\"哎呀，我還有個會，兩位要是沒別的事...\"
葉辰站起身︰\"趙德旺，你以為鑽法律空子就拿你沒辦法？\"
趙德旺也站起來，臉上依舊掛著笑，眼神卻冷了下來︰\"葉律師，我尊重您，但也請您尊重法律程序。綠豐破產是法院裁定的，您要是有異議，大可去起訴。\"他整了整西裝領帶，\"至于您說的那些老人...我很同情，但市場經濟就是這樣，願賭服輸。\"
走出寫字樓，熾熱的陽光照在兩人身上。肖清雪氣得臉頰發紅︰\"太囂張了！明明是個騙子，卻裝得像個正經商人！\"
葉辰眯眼望著高樓林立的金融區︰\"這才是專業騙子。鑽法律空子，留足退路，就算報警也很難定性為詐騙。\"
回到律所，葉辰立即召集團隊開會。投影儀上列出趙德旺的\"完美\"犯罪鏈條︰
注冊正規農業公司，簽訂書面協議
建立廉價示範基地制造真實項目假象
以高息誘惑農民投資
迅速轉移資金並申請破產
利用親屬名義購置不動產
換殼成立新公司，準備下一輪騙局
\"從表面看，每一步都在法律框架內。\"葉辰用激光筆圈出關鍵點，\"協議有風險提示，資金流向看似合理，破產程序合法...\"
年輕助理律師小王撓頭︰\"這不就是典型的"合法詐騙"嗎？難道就拿他沒辦法？\"
肖清雪調出刑法條文︰\"根據司法解釋，以非法佔有為目的，使用詐騙方法非法集資，數額較大的，構成集資詐騙罪。關鍵在于如何證明他的"非法佔有目的"。\"
\"海南的房子就是鐵證。\"葉辰敲了敲桌子，\"用集資款購買個人房產，足以說明他根本沒想正經經營。\"
正討論著，前台通報有客人來訪。來人是青山村的那位大嬸和小石頭，兩人風塵僕僕，顯然是坐了早班車趕來的。
\"葉律師！\"大嬸從布包里掏出一個塑料袋，\"俺們找到這個，你看有用不？\"
塑料袋里是一沓宣傳單和幾張收據。宣傳單上印著\"綠豐農業高科技蔬菜示範基地\"，收據則是縣里一家印刷廠的，開票金額五千元。
\"這是...\"葉辰仔細查看。
\"村里李大爺的兒子在縣里開三輪車，\"大嬸解釋道，\"那天拉那幾個人去印刷廠，偷听到他們說要印假宣傳單...\"
肖清雪眼楮一亮︰\"這能證明他們故意偽造宣傳材料，具有詐騙故意！\"
小石頭又從書包里掏出個舊手機︰\"還有這個...我在爺爺床底下找到的。\"手機里有一段錄音，是趙德旺在村委會議室的聲音︰
\"...百分之百收益都是保守估計...我們這蔬菜直供五星級酒店...政府扶持項目...絕對穩賺不賠...\"
葉辰和肖清雪對視一眼——這段錄音徹底戳破了趙德旺所謂\"風險提示\"的謊言。
\"還不夠。\"葉辰沉思道，\"我們還需要更多資金流向的證據，證明他主觀上的非法佔有目的。\"
正說著，葉辰的電話響了。來電顯示是經偵支隊陳隊長。
\"老葉，你要的銀行流水查到了。\"陳隊長的聲音透著興奮，\"趙德旺的個人賬戶在集資期間，分十七筆向海南轉了六十五萬，正好是那套房的首付比例。更妙的是，轉賬備注寫著"項目投資款"！\"
掛斷電話，葉辰臉上終于露出笑容︰\"有了！他明知資金用途是買房，卻偽裝成項目投資，這已經涉嫌財務造假和挪用資金。\"
肖清雪快速整理著證據鏈︰\"虛假宣傳錄音、偽造材料證據、挪用資金證明...再加上那些老人家的證詞，足夠立案了！\"
大嬸激動地拉著小石頭的手︰\"娃兒，听見沒？你爺爺的錢有指望了！\"
小石頭黑亮的眼楮閃著光︰\"葉叔叔，那壞人會坐牢嗎？\"
葉辰蹲下身，平視著男孩︰\"法律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壞人。不過...\"他話鋒一轉，\"我們需要更多像你這樣勇敢的小幫手。你願意再幫叔叔一個忙嗎？\"
男孩用力點頭。葉辰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小石頭眼楮越睜越大，最後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
當天下午，趙德旺接到一個陌生電話。電話里，一個怯生生的男孩聲音說自己是青山村的小石頭，爺爺病重急需用錢，問他能不能退一部分投資款。
\"小朋友啊，\"趙德旺在電話那頭假惺惺地說，\"公司確實破產了，叔叔也沒辦法啊...\"
\"可是...可是我听到葉律師說，您在海南有房子...\"男孩的聲音帶著哭腔。
趙德旺瞬間警覺︰\"誰告訴你的？！\"
\"葉...葉律師和警察叔叔說的...他們還說查到了您的銀行轉賬...\"
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一陣雜音，接著是葉辰冰冷的聲音︰\"趙總，非法佔有為目的，使用詐騙方法非法集資，數額特別巨大，處七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刑法第一百九十二條，背熟了嗎？\"
趙德旺的手機啪嗒一聲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