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病榻前,太醫們忙作一團。
謝琮無心留下,卻也不能在這個時候一走了之。
依著太醫的表現判斷,皇帝多半撐不過今日。謝琮身為一國儲君,必須在皇帝駕崩時在場主持局面,否則誰也說不好會出什麼岔子。
可路知晚還在東宮。
以他那性子,若不想讓人發現昨夜之事,會躲起來嗎?要是小原子和甦平沒有見著人,會不會讓阿晚餓肚子?
謝琮現在滿心後悔。
昨晚他應該按捺住,不該纏著阿晚鬧了那麼久。
這是他們互通心意後,第一次這般親近。可他不但一早就丟下人去上朝,還要把人留在寢殿里,至今都顧不上。
也不知阿晚還疼不疼……
謝琮出了皇帝的寢殿,本想吩咐陳弘毅親自回東宮一趟,卻看到了一身武服守在殿外的裴明煥。
“誰叫你進宮的?”謝琮問。
“甦平讓人給我傳了話,說陛下不大好。”裴明煥壓低了聲音。
甦平讓人傳的話?
對方雖是東宮的內侍總管,卻不敢越過謝琮去傳這樣的話。
所以……消息是路知晚讓人傳的。
謝琮一顆心落了大半,頓覺十分熨帖。
東宮。
路知晚等了小半日沒等到消息,窩在矮榻上又睡了一覺。
晌午,小原子進來通報,說裴明煥來了。
“他怎麼來這兒了?”路知晚不解。
“殿下吩咐我來的。”裴明煥進了寢殿,眸光在路知晚身上一掃,神色復雜。
“陛下如何了?”路知晚也顧不得被撞破的尷尬,開口問道。
“應該就在今日。”裴明煥壓低了聲音道︰“殿下是儲君,一旦陛下……他便要在朝臣和史官的見證下即位。依著規矩,停靈七日,這七日間殿下需日夜守在靈堂,不得抽身。”
所以謝琮安排裴明煥走這一趟,是為了送路知晚出宮。
“殿下那邊……”
“你放心,有羽林衛和東宮暗衛守著,不會有事的。”
裴明煥遞給路知晚一套巡防營的武服,讓他換上。路知晚繼續留在東宮也幫不上什麼忙,便利利索索換上武服,偽裝成裴明煥的親隨一起出了宮。
臨走前他還不忘叮囑小原子,不必找貓了。
“路將軍,你的腿傷何時好的?”送路知晚回去的馬車上,裴明煥忍不住問。
“昨日。”路知晚將巡防營的頭盔取下來,挑開車簾看了一眼街上的情形。
裴明煥一臉震驚。
心道路將軍昨日治好了腿傷,連夜就去了東宮留宿?
難怪太子殿下此前時常朝他顯擺,看來兩人確實很親近,不是謝琮一廂情願。
“這衣服平日里看著挺難看的,沒想到穿在路將軍身上瞬間不一樣了。”巡防營的武服是紅黑相間的配色,裴明煥一直覺得太丑了,不如羽林衛的衣服好看。
但路知晚穿上,卻襯得人英武不凡。
“一會兒送完了我,你再進宮一趟吧?有巡防營的人在,終歸穩妥一些。”路知晚說。
“好說。”裴明煥猶豫了片刻,終究按捺不住好奇心,朝路知晚道︰“路將軍,有個問題我一直挺好奇的。”
“什麼?”路知晚看向他。
“殿下究竟是如何打動你的?”
路知晚大概沒想到這種時候,他竟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心不在焉地答道︰“你去問謝琮吧,馬車停在府門口就行了。衣服回頭讓我二哥捎給你,謝了。”
說著,路知晚便跳下了馬車。
裴明煥︰……
不愧是路小將軍,滿京城也就他敢直呼太子殿下名諱!
路知晚再次化成人形,且腿傷不治而愈,這原本是值得國公府大肆慶祝之事。然而沒等一家人說上幾句話,京城便響起了沉悶的鐘聲。
這個時辰鐘響,不會有別的可能。
皇帝駕崩了!
盡管已經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路知晚听到鐘響還是怔了片刻。
皇帝駕崩,意味著謝琮沒有父親了。
更意味著,即日起謝琮便會成為大周朝的皇帝!
謝琮要做皇帝了。
這個念頭令路知晚百感交集。
“快讓人準備喪服。”國公夫人最先回過神來,朝府里的管事吩咐了幾句。皇帝駕崩乃是國喪,文武百官皆要身著喪服去宮中哭喪。
依著規矩,路家父子四人都要去。
“阿晚,可有旁人知道你腿傷好了?”路伯忱問路知晚。
“只有殿下和裴明煥,還有東宮的一個內侍。”
“你腿傷剛好,不宜勞累,你就別去了。”路伯忱說著瞥了一眼他頸間露出的紅痕。
“我……”路知晚原本是不願在這種事情上躲懶的,畢竟死的是謝琮的父親。但他覺察到兄長的視線後,立刻就明白了對方的顧忌。
喪服的衣領比武服更低一些,他若是去了旁人定會覺察到那些痕跡,屆時若謝琮身上也有,太容易讓人產生聯想了。
國喪期間,新帝與武將傳出這種事,謝琮這皇帝還要不要做了?無奈,路知晚只能以腿傷為由,避免進宮。
但這樣一來,就意味著他無法親眼見證謝琮即位的那一刻。
“阿晚。”黃昏時,路仲亭從宮中回來,朝路知晚道︰“你想進宮一趟嗎?我認識羽林衛的人,可以安排你半夜進宮和太子殿下見個面。”
“算了吧,太冒險,萬一被發現就麻煩了。而且陛下喪儀結束後,才會舉行正式的登基大典,到時候我總能看到的。”
“我不是為了讓你看殿下即位,而是讓你祭拜一下陛下。不管怎麼說,他也算是你半個爹啊。”路仲亭道。
“什麼半個爹?”路知晚沒反應過來。
“不叫爹,那怎麼論?叫家公還是老丈人?”
路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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